(一)
因为是在白天,所以看守所的这条甬道看起来并没有意想中的阴森。
铁制隔栏,浅灰色的地砖,天花角落有一块人头大小的潮湿,再走几步,也许还会踩到脱落的墙灰。
“今年政府应该会拨款修一下这边的屋顶防漏。”警员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看看我。他的脚踩碎了一块整片脱落的墙皮。
我点点头,但心里却想的是不可能。
沆瀣一气的财务部官员和法务部官员,不会允许资金流向任何他们觉得不正当的拨款里,即使现在其中一位已经被我弄进看守所里了。
铁门要钥匙卡才能打开,但显然这里的设施已经年久失修。
年轻的警员猫着腰反复的变换着姿势刷卡,费了很大的劲才让那带着锈色的铁栏门扭扭捏捏的打开。
他看起来又想说句对不起,可我先他一步走进了会见室,并顺手关上了门。
会见室里没有窗,没有表。于是白天,时间,在这个屋子都不存在。
“气色很好呢。”在我坐下的时候藤壤一成说。
“你气色也不错。”我的目光扫视着他放在桌上被手铐紧缩的手,以还能听到锁链坠地声的脚。
他应该更惨一点的,我有点失望。
“满意吗?” 他摊开手,展示着手铐。“这就是你心有所求的吗?”他刻意的动动脚,让锁链声更清脆。
“不够。”我摇摇头,“还不够。”
“这不是我的尽头。”从看到他开始,他就淡定自若,似乎卯足了劲就等着跟我说这么一句,“你知道我还能再出来的吧。”
好像所有反派都喜欢滔滔不绝,他们总有话要讲。
“公布视频算什么?视频捏不捏造的,还不是我说的算。原理,你忘了我是怎么走上如今的位置的吗?
十五年。我做了十五年的检察官。五年的审判长。从最小的埼玉县,我一步步走到京都,走到东京。”
他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问我,“你知道为什么百年大树只敢拦腰砍断,不敢连根拔起吗?因为泥土之下,你想象不到根有多深。
脉络连着脉络,根茎分支根茎。你挖不到的底的。而只要你挖不干净,那大树就有无数种重生的机会。”
他重重的往后一靠,靠背椅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相信要不是足上锁有链子,他一定会将双脚搭在桌上,眯着眼睛蔑视我。
“你觉得你被释放的理由,会是证据不充足?”我说。
他戏谑的挑挑眉,用不言来以示心中的讥讽。
“可我有档案,有人证。”
他乐不可支,“你相信那些村民?我直白告诉你好了,原理,那些人就算手按圣经宣誓都会为了蝇头小利撒谎。至于档案,没有关键人证,档案就是废纸。”
我的若有所思在他看来已经是一种示弱和退后。
站在顺风口,他变得肆无忌惮,就算此刻我们头顶上方安着一个监控摄像头,他也能毫不忌讳的畅所欲言。
“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他说,“我们比常人要更有欲望,比常人要执迷欲望。我们有能力且不缺行动力,我们想要什么,就费尽心思不择手段的拿到。
原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明确的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同类,不应该更理解同类吗?但怎么你就走上了分岔路了呢?”
“你的欲望是什么?”我忽然问。
他极其坦荡,“钱。”
“可是你没有去财务部。”
“财务部捞不到钱。”他耸耸肩,“但是律法可以。”
像是怕我不懂,他更细的解释道,“不合理的经济法能创造的利益,你根本想象不到。就像你应该不知道,所谓咒术界如果被法务局管制接手,要每年上缴多少钱,多少税。
更简单一点说,所谓御三家,咒术师,都会被税收刮的只剩一个空壳。”
我不赞同的蹙眉,“你没想过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吗?一旦危险来临,你是要依赖他们的。”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我只要创造出足够苛刻的环境,扣死咒术师的工资,让他们工时变得比普通警员更低。你相不相信,就算是所谓的咒术界最强也只能在家族屋倒房塌,口袋被税收刮的比脸都干净的时候,为了五斗米向我折腰。”
原来这就是他要创造的世界吗?所以,从前那些好坏植物的言论,不过是借口。
但我有一点好奇,“你明明看起来更爱园艺啊。”
“不不不。”他伸出食指轻浮的摇了摇,“我视金钱为粪土。但爱的一直都是泥土。”
我又想起了那把沾满泥土递向我的铲子了。
“那你呢原理,你的欲望是什么?”
他刚问完,我口袋里又振动了一下从早上到现在,这是第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