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魏书礼眼里“心狠手辣”的温庭玉,正双手捧着虞娇棠的脸,动作轻柔的用指腹拭去虞娇棠脸上的泪痕。
虞娇棠边抽噎边说:“温大人,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毕竟魏书礼是魏国公府身份尊贵的小公爷,若是回到京都,魏老爷子参奏到皇上面前,那可不是小事。
温庭玉摇了摇头,指尖轻点了一下虞娇棠的眉心,轻声安慰道:“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却是第一个因为说了这话而被揍的人。”
在官场混迹多年,从“狗奴才”,到“阉人”,再到“奸宦”,他的心境,从起初的愠怒,到后来的麻木。
这些侮辱性的称呼,那些蔑视的态度,都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受人尊重的侯府嫡子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今日虞娇棠为了他冲出去的时候,他竟有片刻的愣神。
这么多年,他向来都是孑然一人,可若是能有人陪在他身边,也并非坏事。
饶是虞娇棠哭了许久,脑袋迟钝,都能感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心情不错,所以在温庭玉扶她起来的时候,她得寸进尺的说:“温大人,我脚麻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温庭玉盯着她,眼神温柔:“好。”
似是有什么东西从黑暗的地下破土而出,暴露在了春日的阳光下。
回去的路上,虞娇棠双手环着温庭玉的脖子,小声说:“温大人,应该很疼吧?”
温庭玉疑惑道:“什么?”
“宫刑。”
温庭玉垂下眼睑,声音淡漠,仿佛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行完刑,出了好多血,差点死在了刑房。”
当时他想,若真死了,也是好事。
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脖颈,温庭玉双手托着她的腿弯,不解道:“怎的又哭起来了?”
虞娇棠却也不回答他,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默默流泪。
等他们回到唐家的时候,唐父和唐母已经歇下了,唐荷则在院内等候他们,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把藤椅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锄头。
“小唐荷。”虞娇棠将她摇醒:“去屋里睡吧,别着凉了。”
唐荷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轻轻的打了个哈欠:“你们终于回来了。”
说罢,扬了扬手里的小锄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哥哥去年中秋的时候酿了桂花酒埋在树下,说今年立春就可以挖出来喝了,可是他现在不在家,我们挖出来喝吧。”
虞娇棠凑近唐荷的脸,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小孩子,可不能饮酒。”
听到这话,唐荷略显落寞的说:“那挖出来让娘亲做成酒酿圆子,我就可以吃了。”
温庭玉接过唐荷手里的锄头,问道:“酒埋在了哪里?”
虞娇棠这才想到,唐荷意不在酒,而在意的是每年必做的仪式感。
往年埋进土里,来年挖出来,再埋进去新的酒,年复一年,循环往复,如同四季更替,生生不息。
唐荷指了指院内的几棵桃树,温庭玉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找到标记后,他蹲下身,握着锄头刨了起来。
几锄头下去,刨开松软的泥土,一个封着泥土的酒坛露了出来。
唐荷蹲在一旁,向温庭玉和虞娇棠解释,她哥哥常年在外谋生,除夕的时候回来,会给她买很多漂亮的新衣服,也会给她带很多糖饼。
他在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等立春喝完去年埋的酒,便收拾好行囊离开家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会躺在藤椅上看很久的月亮。
等中秋前后,他也会回家待几天,埋好了酒,等来年春天离家前喝。哥哥是一个很有情调且热心肠的人,每年他回家的几天,村里人有什么坏掉的东西都会找哥哥去修,他会酿酒,会木工,会打马蹄,会修漏水的屋顶。
唐荷骄傲的扬着头:“哥哥他无所不能。”
酒挖出来后,唐荷殷勤的为温庭玉,虞娇棠,还有灵渊一人酌了一碗,想让他们尝尝她哥哥的手艺。
盛情难却,虞娇棠端起来抿了一口,只觉得这桂花酒和从前喝的都不一样,入口绵软,没有别的酒惯有的辛辣。
就在她准备喝第二口的时候,被温庭玉出言制止了:“别喝了。”
看来他是想起上次在阮府的事,虞娇棠放下碗,心想:当时他神志不清,也难为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