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花朝深吸了一口气,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眼睛,虔诚的望了一眼正上方的佛像。
紧接着,她收回目光,声音温柔又缓慢,对温庭玉道:“有劳公子了。”
庙外雨势渐小,花朝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便撑着伞离开了此地。
眼见此行目的达成,温庭玉也从地上站起身子,欲与萧泽拜别。
“庭玉,请留步。”
萧泽开口叫住温庭玉,说罢,他用眼神示意魏书礼回避,而灵渊也在温庭玉的授意下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关上了庙门。
一时间,偌大的庙内只剩下温庭玉与萧泽两人,温庭玉眉角微蹙,心中略感困惑,他与萧泽,除却朝堂,并未有过任何私交,可从那日见面后,萧泽便对他格外熟络,仿若故人重逢。
他并不想与旁人有过于越矩的交集。
只见萧泽从怀中掏出一个半臂长的画轴,上前一步,递到他手里。
温庭玉疑惑的将其接过,在萧泽眼神示意下缓缓的展开画卷,待看清画卷上的内容时,握着画卷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画中的少女身着白衣,发间别着一朵绢花,她孤身一人坐在亭子里,清冷又不失娇艳,远望如谪仙,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右上方落款着一行蝇头小字:永安三十六年,暮春。
温庭玉抬起指尖,仔细的摩挲着手下的宣纸,眼底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与温庭姝是双生子,她自幼体弱,甚少出门,当年的桃花宴,也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才同意参加的。
没曾想,她一回去便病了一场,许是受了风寒,没日没夜的咳喘,咳的面颊潮红,水米不进。
父亲请了御医,开了一剂又一剂的中药,熬成一碗碗浓黑的药汁,端进她的闺房。
直到盛夏来临,她的病情才有了些许好转,那时的他,喜欢伏在她的膝头,听头顶书页翻动的响声。
室外热浪翻滚,树荫里蝉声阵阵,一只小小的蝶扑闪着翅膀,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发间的簪花上。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书墨的香气,闻着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她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喝完药,就拈起一枚糖渍的蜜枣放入嘴中,面无表情的咀嚼。
他也捏起一粒放入嘴中,嚼了许久,才皱着眉头道:“太甜了。”
听到这话,她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若是同我一般,日日与汤药为伍,便晓得这东西的好处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见他怔怔的睁着眼睛不言语,她又道:“阿玉,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他摇了摇头,道:“不曾有。”
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笑道:“我们家阿玉不小了,可以成婚了。”
他直起身子,语气认真:“阿姊,你怎得突然说起这些?”
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眼底满是忧伤。
后来他才明白,久病成医,或许在那时,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她病逝后,侯府被抄,他被施了宫刑,父亲被当街斩首。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总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冗长又可怖的梦,待他醒来,睡眼惺忪的告诉她。
“阿姊,我做噩梦了。”
而她会掩面轻笑,动作轻柔的拭去他额头的汗珠,“没事了,都过去了。”
可身下冰冷坚硬的床板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整个刑房昏暗又潮湿,散发浓浓的着血腥味,两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寒风从墙壁上的小窗吹过,他蜷缩起身体,试图缓解两腿间的剧痛。
他将手伸进囚服的前襟,手腕上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拈出一粒蜜枣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当初觉得甜腻的东西,再次放进嘴里,也不觉得过于甜了。
过了许久,温庭玉才回过神来,他抬起手臂,拱手作揖,向萧泽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
萧泽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望着那张与温庭姝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只感觉眼眶发酸,声音微微发颤。
“不必见外,庭玉。”
“我一直将她视为此生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