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整个三月悄然过去,樘梨苑中伫立的那棵梨树,只在一夜之间便白了头,如霞似雪。
虞娇棠每日晨时都要披着小衫在窗边小坐片刻,偶有风吹过,雪白的花瓣夹杂浅淡的芳香,落在她手中的诗词集上。
香气不浓,却也沁人。
她仔细的用手指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一颗泪珠滴落,晕开墨渍。
她以帕拭泪,凄凄开口,“金鸭香消欲断魂,
梨花春雨掩重门。
欲知别后相思意,
回看罗衣积泪痕。”
她已缠绵病榻数日,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整个樘梨苑终日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所幸能被梨花的香味冲淡些许。
杨邈今日起的大早,直到坐在樘梨苑的榻上时还有些恍惚,他睁着眼睛,见床纱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身边的侍女盖上一方素帕后,杨邈便将手搭在上面,为其诊脉。
他年少时随着师傅游历四方,行医数十年,治好过不少别的医师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而今更是坐上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可见其医术精湛。
不过须臾,他已然有了定论。
“夫人这是风寒入侵,阻遏卫气的脉象,加之肝气郁结,恶寒发热,头身疼痛,风寒加重,行药当以驱散风寒为主,舒肝解郁为辅,待风寒消散,再行温经通络。”
床纱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声,“有劳杨太医了。”
杨邈想起家中那位自小体弱多病的女儿,心中多了几分对小辈的疼惜,开口劝慰道:“温夫人,人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万事皆有因果,不可强求。 ”
帐中之人开始咳喘,咳的气息紊乱。
许久后,她才轻声道:“怎么就……不可强求了……”
闻言,杨邈只能无奈叹息,他坐在外屋的书桌前开药,一个面容秀丽的侍女为他端来新沏的茶水,他端起茶杯用茶盖撇去杯中茶沫,轻嗅其香。
品茶的间隙,他的目光悠悠的落在摆在窗边的一棵泛黄的云杉盆栽上。
“云杉耐旱惧湿,一月浇一次水便可,不可浇太勤,否则枝枯叶黄,命不久矣。”他话锋一转,又道:“夫人每日可有按时服药?”
春桃想起近日来虞娇棠每次服药前都要将她支开,等她回来,药碗中空空如也,她虽感惊讶,但还是决心将此事遮掩下来。
“奴婢每日都侍候夫人服药,就是她总是嫌苦,总要奴婢哄着才肯服用。”
杨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专心开药。
离开樘梨苑,御前侍奉的李公公早已在宫道上等候多时。
“杨院首,陛下在御书房等您呢。”
他心中忐忑,无奈只能跟着李公公的脚步,前往御书房面圣,他一进去,李公公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萧何以掌撑颊,斜斜的倚靠在龙椅上,身上穿着未来得及更换的龙袍,面上虽有倦意,却难掩不怒自威的帝王之尊。
萧何眉头紧皱,沉声道:“你之前同朕说……新添的那几味药并不会损害身体?”
杨邈忙跪倒在地,“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哪怕借臣十个胆子,也不敢欺君罔上啊……”
“可朕瞧着。”萧何目光幽深,“温庭玉近来清瘦了不少。”
萧何想起今日上朝,温庭玉精神不济的站在堂下,眼神灰败,连唇色都变得极淡,平日穿着合身的官袍,竟有宽松之态。
上次赐给温庭玉的“千合香”用完了,今日下朝后,温庭玉前来求药。
他忙着批阅奏折,便让温庭玉先在殿中跪着,不曾想只跪了不到一刻钟,温庭玉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几个内侍在他的授意下将温庭玉扶到榻上,在他舌下放了参片,须臾后,温庭玉才醒了过来,虚弱的连从榻上起身都费劲。
萧何随手将小半袋“千合香”朝他扔了过去,温庭玉目光呆滞,甚至都未曾躲避,装着重物的锦袋在他额头砸出一小块红痕。
“真是废物,滚吧。”
温庭玉眸光清冷,面上无波无澜,“是,陛下。”
萧何攥紧拳头,强忍着掌掴那张脸的冲动,直到温庭玉被内侍扶着退下,他才兴致缺缺的坐回龙椅,将提前备好却没有发挥用途的牛皮软鞭收了起来。
“陛下,求您明鉴,配方中新添那的几味药,确实对身体没有太大的损害。”杨邈咬了咬牙,道:“温大人身体抱恙,或许跟心情躁郁有关……”
“哦?”萧何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朕或许该给他谋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