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有一口井,传说是当年白泽献祭神魂时留下的最后一滴泪,自天顶直坠而下,生生砸出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泉。
姜离向黑黢黢的井口探了探头,道:“听镇上人说,这是整个番阳唯一的一口井。”
随着辘轳快速转动,井底传来一丝闷响,水斗落在了实处。
“据说这井水十分甘甜。”姜离一边反向转着辘轳,一边抬头看向身边抄手而立的司大爷,道:“你喝过没?”
司少虞点点头,道:“小二说上房里泡茶的水,就是他们每日来这新提的。”
水斗很快被拉了上来,司少虞一把拎住姜离的后脖颈,无奈道:“怎么就非要自个儿上嘴呢?”
姜离侧过脑袋嘀咕道:“不会有事的。”
“闭嘴吧你。”只见司少虞一起一落,姜离眼前出现了一只死命挣扎的乌雀。
司少虞:“喂它。”
苦命的小雀,被狠心的人族修士塞进临时编成的藤笼里,挂在树枝之上哀哀啼鸣。
许是寒风太过烈性,厚重的积云被吹散,抬头望去才知已是暖阳西斜之时……天道院的晚食如期而至,颤颤巍巍的枯叶再经不住寒风的锋芒,摇摇晃晃地与暖阳一同落下。
姜离稍一抬手,便将其捏了个正着,她摩挲着叶面斑驳的凸块,眼中是蜗居于藤笼中的乌雀:它身上不光未见长上红疮白泡,并且仍旧精神头十足地朝他们扑腾抗议着。
井水,也没问题。
“谁!”
司少虞迅速拉过姜离挡在身后,朝拐角处怒喝出声,“出来!”
花丛后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似乎小心翼翼的又往下躲了躲。
司少虞冷笑一声,疾步上前一把拎起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蒙眼男孩。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小男娃垂着脑袋看向被打碎的花盆,扭头便狠狠地给了司少虞一口。
“嘶~”
正所谓老虎屁股摸不得,姜离还没来得及劝上一声,司少虞便一个甩手,将男孩直接扔进了花丛。
藤枝划过男孩的脸颊,勾起他覆住眼睛的蓝纱。从右至左,一道横跨双眼的狰狞刀痕下,是一双狼崽子般恶狠狠的……不似常人的双眸。
“等等!”
姜离一把扒住司少虞结实的胳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紧紧搂住人不敢撒手。嘴里还不住的劝说,“小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大概是心急之下难得爆发出巨力,也可能是司少虞不想伤到她,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男孩白着一张脸捧起散落的兰草,回头望了眼姜离便转身跑掉了。
只留下一地的泥土,和碎裂的花盆。
“还不撒开?”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姜离讪笑着松开两只爪子,正想后退两步呢,却被司少虞一脸狞笑的掐住了双腕:“扒拉我,嗯?叫我白挨一嘴,嗯?”
“冷静,冷静。是咱们先打碎人家花盆的!”
手腕被捏在人家掌心挣脱不得,姜离只好一边赔笑,一边举起指尖,试探地点了点对方的手背。
讲道理,的确是你先动得手嘛!再说,“他一个普通孩子,又哪能真的伤到你呢?”
“普通?”司少虞挑眉反问道,“他哪里普通了,那双眼睛吗?”
姜离闻言心口一缩,果然,他还是注意到了:“说起来的确不普通。”
属于男人的粗糙指腹缓缓摩挲至内腕,牢牢按在了跳动的脉搏上。姜离瞄了瞄自个儿被捏住的命门,只觉喉间干涩了起来,不由地舔了舔唇,道:“哪家孩子会双眼全白,瞳孔无光呢?我瞧着像是‘白瞳’。”
“白瞳……”司少虞松了松力道,“瞎子?”
“不是瞎子。”姜离解释道:“‘白瞳’是天残,大多因胎中受难,母体有损引起,以至眼脉枯竭。他们能看见东西,但万物在他们眼中,都是没有色彩的。而且,据神农册疑症第九章记载来看,暂且无法医治。是万人难遇一个的倒霉蛋儿。”
神农册是名传天下的医师圣典,一查便知。姜离敢拿它说事,想来是不可能撒谎的。
司少虞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彻底松开了桎梏姜离的双手。
“戾气倒不小。”他淡淡道。
……
是夜,番阳镇东城角下。
一座凋敝偏僻的小院,一棵逢冬枯黄的梧桐,窄门外寒风横穿冷巷,窄门内有人独立寒窗。
司少虞倚着粗壮的树干,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枯叶。
仰头望去,一间窄小破旧的木屋将好卡在梧桐最结实的几根粗枝中,两根粗麻绳缠着数十截木棍做成简易的悬梯,直直垂落到地面。
下午对着他龇牙咧嘴的蒙眼男孩,小心翼翼地从木屋中探出头,抿得笔直的嘴角,看上去很是戒备。
“小子,把眼纱摘掉。”悬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