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运动会,宿舍里的男生兴奋得睡不着觉,时不时传出些骚动。陈清峰被吵得心烦,忽听一道低低的呵斥:“还不进去!”
屋里闹腾顿止,陈清峰抬头,见是雷明赶人进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班里的人都默契地和雷明保持距离,说他们怕他,雷明压根没欺负过谁,说是故意孤立,他们还不敢跟和孙旺辉有关系的人作对。雷明把门一关,再把一竹篓枣子递到上铺:“你爸给你的。”
陈清峰坐起:“我家打枣子了?”
雷明也是回学校路上碰见陈江华才被支使。陈清峰下床接过竹篓,往大家伙的床头或手心都塞了一把,只给自己留了十几颗。他坐到雷明床边:“你最近越来越晚,看门的老头肯放你进来?”
雷明没说他前后给了老头不少好处,烟卷炒米花生豆,包括今晚的两把脆枣。他淡淡敷衍:“怎么不肯放,他老眼昏花。”
“那你明天出不出去?”
“出。”雷明看他,“还不睡?”
“睡了。”陈清峰没再多问,在一众啃枣子的细碎声响中爬上了床。
雷明刚开始神出鬼没时,班主任王老师管过他几次,但他发现管了没用,这小子明面上不跟你吵,其实主意天大,来去之间仿佛一阵穿堂风。王老师通过陈家村的学生知道雷明无父无母,对他的同情是真,厌烦也是真。教了这么多年书,他早就习惯了很多孩子读到初中就读到了头,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他不求学生个个拔尖,只求他们平平安安别给他惹事。
雷明早知王老师对他这种不上进的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他也偶尔装得乖顺听话给老师面子,以维持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的,雷明参加完运动会的队列式,一直等班里同学都拿着板凳去操场落座,才溜到车棚取车。
他去修车铺找老头给他的车链条上油。老头扶着老花镜不情不愿地说:“合着你这辆车是为我买的,我得管你一辈子。”
雷明贫嘴:“没办法,它骨头痒了,一骑就叫,谁让你上次不肯给我换副好的。”
“嘿,好的不要钱啊!”
“那你就不能给我换副不好不差的、锈得没那么厉害的?”
老头像是习惯了他的强词夺理,不耐烦地哼了声,到底从桌下拿了罐固体润滑油。雷明见了却说:“你怎么这么抠,给我上点机油。”
“机油?”老头怒目圆睁,“我还得给你上机油?”
“不上也行,”雷明朝他伸手,“那这油给我自己涂,你给我涂的地方还没指甲盖大。”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老头怕他下手没轻重,宁愿拿机油给他少涂点。雷明抢过,不用老头动手,也不浪费,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链条和轴承都涂了一遍,又趁着手脏,帮老头理了理堆在一旁的破损内胎:“这些我拿走了。”
老头没阻止,雷明就把它们装进麻袋,陪着他坐了会儿。期间来了一个补胎的生意,老头懒得动,只使唤雷明。雷明把车倒立,再把外胎拆了,扯出内胎一截一截地放进脏兮兮的水盆,很快找到了冒气泡的小洞。他用锉刀在破洞周围锉了几下,再扯了张橡胶贴,涂上胶水,把它和车胎紧紧按在一起。老头之前为难他,嫌他力气不够,他就用轻便的小锤子哒哒哒地敲,或是把内胎放在地上,单膝跪地,用膝盖顶一顶贴合处。一来二去,他补得越来越熟练,来这的顾客还没把凳子坐热呢,他已经交还一辆可以重新上路的车。
“什么东西戳破的?”
雷明把从外胎摸出来的小石粒给顾客看:“我说,你这刹车片也该换了。”
“你还替我当起老板来了。”老头笑着啐他。
修理铺的位置好,每天都有可观的流水。雷明临走时将剩下的破烂席卷一空。老头拿话激他:“你老是跑我这来捡好货,心浮了吧,不读书了吧?”
雷明阴阳怪气:“怎么会不读,我在挣学费,我还得考高中,考大学,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文盲。”
老头不信:“吹牛吧你就,考试肯定考倒数第一。”
雷明不答,把东西绑到车上,给他几毛钱。
老头接过数了数:“黑心鬼,比上次还少。”
“我帮你补胎不要工钱啊。”雷明得逞挑眉,骑上车走了。老头看着他单薄而精瘦的背影,既想气又想笑,这小子有种没心,真是头养不熟的狼狗。
。
运动会进入尾声,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就开始飘雨。
罗阳和姚建明望了望天,边念叨边吃着姚建明奶奶送进学校的花生和瓜子,看见陈清峰坐在隔壁班的队伍里发呆,就招手让他过来。
陈清峰今天上午有一个四百米决赛,下午还有一次接力,三人正聊着,姚建明见操场右侧的场地边围了不少人:“呀!我姐跳高快开始了。”
他忙起身,罗阳和清峰也收拾了瓜子壳,跟着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