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奇怪了。雷明看着手镯:“难怪你说你家很有钱。”
“你也跟我分你家我家。”陈秀春揪了下他的耳朵。她家是有钱,但也是祖上,到她爸这辈就人丁稀薄,家里的地都种不过来。她妈嫁给爸后一辈子只生了五个女儿,斗地主分田地时她家没男丁撑腰,谁都能骑到他们头上踩两脚。
陈秀春想起这事就心塞,她娘家建国时被斗过一次,她爸吓怕了,非让她嫁给外姓户,她虽然有气,但也靠着雷家的赤贫身份逃过一劫。不曾想之后□□又翻旧账,她娘家被重新抄家。
老人惨死,姐妹失联,娘家人都陆续抛下她走了,再后来,丈夫和儿子相继去世,只剩她和雷明这个孙子孤零零地过活。
雷明见她眼神呆滞,神情怔忡,猜想她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他清清嗓子:“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没有你家我家,你家就是我家。”
“这才像话。”陈秀春从回忆中抽离,摸了摸玉镯,半晌才说,“这也就是玉的,我怕人不识货,要是金的,我早就拿去卖了。”
雷明却说:“别卖啊,你戴着,以后我给你买金的。”
“对,买金的,吹牛又不花钱。”
“我不吹牛,我买得起。我肯定买得起。”
陈秀春不答,只笑,摸了下他已经长出头发的不光滑的头,再把官皮箱重新放到床底。
“人啊,总是要留点什么才会被人记住。你太公太婆留给我这一对手镯,我记他们一辈子。你爷爷给我做了这么个小箱子,我也记他一辈子。”
雷明知道家里的床凳木箱,碗柜八仙桌,都是爷爷亲手做的,却不知道这个箱子也是。
“你太婆也留给过我一个,但被人抢去烧了,你爷爷见我心疼,就重新做了个。别看这东西小,可费功夫,你爷爷喜欢做木,你爸也喜欢,他腿摔断了还做过十二张高凳,卖了不少钱,你死去的外公外婆也是看你爸聪明俊俏,才肯让你妈嫁过来。”
雷明提起他妈:“她生了我就跑了,跟没嫁一样。”
“但她生了你,对你对我就不一样。”陈秀春笑意更深,“你们姓雷的都喜欢手工活,你要是想当木匠泥水匠,都行,要能当修车匠,更行,但有一点,不管当什么都得先学……”
“识字和算数。”雷明阻止她的老调重谈,“奶奶,我在学校没不读书。”
“没有就好。”陈秀春拍拍他后脑勺,“行了,明天还要去县里,赶紧洗洗睡吧。”
。
罗慧回家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和陈秀春去趟县里。她撒谎说和镇上的同学逛逛书摊,还要留在同学家吃饭。罗庆成虽有不满,但见金凤挺高兴女儿有伴,便也准许,只交代她带点镰刀和锯片回来。
罗慧窃喜,天刚蒙蒙亮就赶去陈秀春那。陈秀春正和雷明把破烂装车,没想到她能被放出来:“你真去?”
罗慧笃定:“去。”
陈秀春笑了笑,也不客气,让她帮忙往纸板箱上泼水。罗慧不解:“为什么呀?”
“这是称重的,泼湿的夹中间,塞两块石头进去,边上再用干的包住绑紧,老板看不出来。”
罗慧吃惊:“这不是骗人吗?”
“对,骗人,你泼不泼?”雷明站在车上看她。
罗慧想了想:“我不泼。”
“那你走。”
你让我走我就走啊。罗慧腹诽,也不看他,只去陈秀春身边,“奶奶,这样是不对的。”
“是不对,但别人都这样做,我们不做就吃亏了。”陈秀春拿过她手里的桶,罗慧不敢拦,只说:
“那你泼你的,别泼我的。”
“行,我不泼你的。”陈秀春让雷明下来,“把慧囡的也绑上去。”
雷明不太情愿,但也照做。他过去抱起一大筐鞋底,没走两步,顶上的两只被颠到地上。
“喂。”他示意罗慧。
罗慧弯腰,一手一只捡起往上扔,不小心抽到他的嘴巴。
“呸,呸。”雷明转头吐空气。
陈秀春笑:“慧囡,剩下的你拿个麻袋装吧。”
“哦。”
三人打起配合,装了满满一车。雷明把粗绳顶在脖颈和肩膀上在前面拉,陈秀春则在后面推。罗慧扶着自行车过意不去:“奶奶,我们换换吧。”
“别,女孩子别干重活,累着了我没法跟你爸妈交代。”
雷明握紧手里的木头把,酸溜溜地想,奶奶还真是会做人,只欺负他没爸没妈不用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