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开学前要军训,雷明回来没休息两天,就打包行李去学校报到。
天公作美,广播里预警的大到暴雨还没来,云先急哄哄地一层叠一层。学生们在露天下被训得汗流浃背,但少了阳光的暴晒,到底不算难熬。老师们站在远处观察情况,笑说光从肤色就能大致分辨出县城和农村的孩子。一眼望去,到底是男比女多,城里的比农村的多。
学生们白天吃苦,晚上累得脱了鞋就上床。好在宿舍床位不分县城农村,和永贤初中的大通铺和脏厕所相比,高中宿舍的面积小,但单独配有阳台和蹲坑。手脚勤快的男生把脏衣服洗了挂在绳上晾,懒的人则把衣服往袋子里一塞,或挂在床头等醒了再穿。
几天后,空气中开始弥漫臭汗臭脚发酵的味道,爱干净的人最先受不住,揪住始作俑者:“你起码得把臭袜子洗了吧!”
“我就带了两双,洗了不干怎么办?”
“这天气还会不干?”
“刮台风了,老天爷。”
一阵笑闹过后,执勤的老师在外面敲门,大家便罗汉归位,迅速跑到床上。
匆忙中,有人撞到床腿。上铺的雷明被震了震,沉默地翻了个身。屋子里渐趋安静,窗外的风雨开始明晰。他不由记挂起奶奶——她睡了吗?他盖的新瓦经得住吗?她会爬起来拿脸盆接水,骂他功夫不到家,还是夸他聪明有远见,花钱换了瓦到底比不换要好?
他又想到以后,如果要和胡汉继续开车,他得让胡汉配合把车停到附近,从学校上大路倒也方便。如果要安心读书,那从高一开始认真还是等高三再认真?要是书中真有黄金屋就好了,他看一页就能从一页里掉出一分钱,那他肯定变成了富翁,但如此一来,世上富翁多而穷鬼少,人们怕是又巴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翻书,长满眼睛看书,大概不会再去菩萨殿里求佛祖,而是要当千手千眼观世音。
“诶。”忽然有人叫他名字。
雷明睁眼,面前站了个黑影。
是睡他下铺的同学。
“早上记得叫我。”他今天集合动作慢,差点挨了批。
雷明说:“下雨去班里,不军训。”
“那我也想去食堂抢馒头,不然只能喝粥,稀得跟米汤一样。”他听其他人说雷明每天起得最早,“你下床踢我一脚就行。”
雷明嗯了声。
“你晚上睡得着吗?”
“你不吵我我就睡得着。”
“……”
同学不再说话。这几天大家为了混个脸熟,都摆出交朋友的姿态,只有雷明独自吃饭,独自进出,从来不主动和人打交道。
雷明不知已经有人把他划到难相处的阵营,只觉得自己还未适应新的学校生活。
他习惯了混在大人堆里,凡事论斤两,一和同龄人接触反倒有点陌生。县三中前两年考上大学的人数都是剃光头,他们这届表现会更好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们这群十六七岁的人躺在这是要做什么春秋大梦?
屋子里响起一记清脆的击掌,不知是谁低声骂了句,想是打蚊子没打着。雷明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去。
。
陈秀春坐在屋里,一直等到檐下的雨帘变成断断续续的虚线,才起身把三轮车拉到院子中央。
三轮车崭新,轻便,最重要的是省力。有了它之后,她去镇上买馒头和豆腐干成了美差,去金家村也不用再绕道。村里人看见她的新车,都来问价钱,因此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这关注让她自得,也让她不安。所谓财不外露,她心里夸赞雷明的懂事,对外人却只骂他的败家,以免让人觉得她靠卖破烂发了财,心生嫉妒,便不再照顾她的生意。
罗慧知道奶奶昨天因为台风歇了业,今天肯定要去金家村,但清娟姐中午就来约她去镇上,于是这会儿雨小了,她穿上低帮胶鞋去了清娟家。
“清峰他们运气好,这天气还军个屁训。”陈清娟带上院门,看了眼天空,“台风刮过了吧,那叫登什么?”
“登陆。”
“对,登陆就好了。”陈清娟早晨听见村头的大喇叭播放消息,“幸亏我们不住海边,不然一年几个月,台风想来拦也拦不住,烦死人。”
清娟忽然想起什么:“清峰的自行车在家呢,要不我们骑车去?”
“好。”
“你带得动我吗?”
“当然。”罗慧自信,“不过我没怎么带过人,你不要怕。”
陈清娟不怕,她腿长,坐在后座伸直就能够到地。两个人上了路,雨渐渐停了,天光从厚实的云层中破出来,像菜刀切开一块变质的豆腐。
“罗慧。”陈清娟忽然问,“你表哥人好吗?”
“表哥?”罗慧不解,“你说有强哥还是有志哥?”
陈清娟默了默:“我姐前几天回家,好像生怕我嫁不出去似的,竟然要给我安排男人了,她说她在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