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江萤?”
前排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疑惑声。
“……这届新道修赫赫有名那位啊,学宫这几日为谁封山的不知道吗?”
“有两下子?”
“不清楚,有人说,她甚至都还未育灵台。”
后面那响亮得有些突兀的声音来自姬朔,他默默地垂下头,避开众人投来的目光。
萧霁明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沉着的,像是没有任何情绪,在或是讥笑或是惊诧的讨论声中,保持着矜贵的姿态。
“殿下,柳先生,”江萤的声音很稳,但实际上压在身后的手指都在发抖,“世上那么多画匠,没有谁规定必须要有灵台的道修才能执笔作画吧?”
万山慈噙着冷笑,脖颈直而优美,轻蔑得不想看她一眼。
萧霁明隔着桌案与幽远的浮光望过来,与她目光相接,江萤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空了一下。
“好。”清冽而爽朗的声音,微展的唇。
江萤抬手作揖:“谢殿下。”
“柳先生就容许我最后一次以皇子身份在学宫造次吧。”得到了柳华肯定的点头致意之后,萧霁明轻展衣袖,在飞扬的风中,江萤忽然感觉到他站在咫尺距离之外。
“灵台同观。”
江萤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被带进了属于萧霁明的灵台的影响范围,前方那道若有若无的身着繁重华服的倩影,就是那位于萧霁明幼年时已经逝世的孝惠皇后。
一位曾经的孩童烙印于心间的,在廊前起舞、在莲池旁喂鱼、伏案写字的母亲。
但是这些画面无一例外的,都是非常模糊的片段。
“母后去世多年,我对她的记忆也十分模糊了,所以记忆无法到之处,只能请两位自由发挥。”
熟悉孝惠皇后的人不多,且人的记忆是十分吊诡的,即便是亲密无间的人,相隔数年不见,你也很难去回忆她的容貌,可能会想起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的身姿,但是那个完完整整的人,就是消散在记忆的罅隙中了。
“殿下能回忆到如此程度,已经算是记忆力颇为强悍。”万山慈语调轻快,也很快地抽身离开萧霁明的“灵台同观”造影。
江萤过了很久,才如梦方醒地抬头,殿外被挡在人群之后的姥爷眸光关切,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执笔的动作。
将纸递到她面前的,是贺兰因。
“笔,不换?”
少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站没站相,并没有对她的迟滞有半分反应。
“不用。”
贺兰因从她抽笔的那一刻就觉得又有什么东西在猛撞他胸口。
死剑……怎么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江萤掏出符笔的时候,难不成他的本命剑和她的笔八字不合?
他阴沉着脸移步,异样尽收田无伤眼底,引得对方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
江萤将自己笔毫稀疏散乱的符笔饱蘸墨汁,沉吟片刻。
“母绕堂前,入儿梦中,宵短昼长,昼短宵长,日月轮转,春夏秋冬,再不见也。”
再不见也。笔锋微颤。
江重九知道江萤在做什么。
这孩子就是这个性子,从小学画的时候,只会触景伤情,若是代入不了一种感情,就什么都画不出来。
她那时候十岁,在邻村人办丧事之前,画出了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幅画。那户人家多年前有一位妇人,生下孩子不久被拐走,多年辗转流徙,因为口不能言又不会写字,寻找家乡和亲人而不得,后来终于在古稀之年落叶归根,步履蹒跚地几乎是跪着进了家门,咿咿呀呀地说了半天,旁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有一个活着的侄子流着泪说,姑姑这是在问,娘去哪儿了。可是那老婆婆的娘,早在她被拐的第二年就埋了。
江萤第一次代江重九作画就是那次,为去世的老婆婆作了画像,当时那家人望着画,都泪流不止。
江重九问她是怎么画的,她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自己的娘,她在那位老婆婆的身上,代入了自己十六岁离家、半生不知死活的亲娘。
众人在指指点点:
“我只瞧见半个身子,就觉得万山慈不愧是万家的传人,画技出神入化。”
“当真是倚马可待。”
“江道友这开笔……是不是微微有些潦草?”
江萤完全没有采用工笔细描的方式,执笔大开大合。
直到全身落成,她开始画眼睛,那令她感到印象深刻的属于孝惠皇后的眼睛。
“我画完了。”万山慈落笔。
流光溢彩的华服,远山眉、温柔的杏眼,浓淡相宜的美貌,无可指摘不可增减的端丽和荣华。
“画得好!”就连陈喆都忍不住称赞。
江萤轻轻道:“我也画好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