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道理骗你。再说我来这里也是因为偶像。”他听到自己说,真糟糕,这绝对是推心置腹的开头。
“他叫什么名字?”
“何塞布兰科。他是最棒的二传手。我看过他打球,是他引荐我来阿根廷的。”
“真幸运,”她真诚地说,“说不定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贝娜。”
幸运。这倒是个不常见的词。他过去听到的大多都是:“真不幸,为什么这两个队伍偏偏都在宫城”、“太可惜了,只差一点点”或者“三年都没打进全国,真是遗憾”,诸如此类。
原来我也算幸运,及川彻想,他当然算,有出众的体格,乌野的小家伙绝对羡慕死他了;还有健康的身体,至今没有因为什么意外告别球场,当然受伤是常事,还能打就行,完全没什么大不了;也有灵活的脑袋,这可不是小飞雄能比的,他是个笨蛋,牛岛也是,他们俩压根笨得如出一辙;当然还有非常支持我的家人、老师、青叶城西的队友,他们对我来说缺一不可……可恶!这是什么获奖感言吗,及川彻其实超幸运奖,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双手合十感恩神明的馈赠,然后大度懂事地表示已经得到了很多所以输了比赛也没关系?真是过分!
他的心情变了又变,最后像十七岁一样恼怒起来。
“你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她突然开口。
“什么?”
“既要又要还要的傻瓜。”她用那种了然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有点怜悯。
“那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及川不满地仰起脸。他有点责怪自己今晚说了太多实话。但人对着另一个自己,如同对镜自照,的确是可以无话不说的,关键在于,如何确定对方真的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呢?
他只好刻薄地审视她,吹毛求疵,咬文嚼字,完全不记得他对身边的朋友乃至陌生人是如何包容体谅的。而他面对自己时则一贯如此。也许她也是。所以她只是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没有区别”。
他们在烧烤店坐了两个小时,感觉像聊了一整夜,她讲光影、色彩、买画材的钱和画材一样莫名其妙被吸进了黑洞;他讲发球、传球、失恋的攻手封心锁爱就是连脑子也一起封了进去……
好吧,至少她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同病相怜的怜悯。及川想。
南辕北辙但殊途同归。他们的宇宙尽头和世界终极是自我实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天以后他们一直没再联络,如果不是因为那件沾上颜料的衣服在狭小的阳台晃晃悠悠,衣角还留下一小块极浅的红色没有洗掉,及川彻甚至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做的一场梦。说不定艺术家的热情都是这么转瞬即逝,他愤愤不平,转头连发三百条消息向朋友倾诉,远在北美的发小忍了又忍,问:“……所以你是有她的号码的,对吧?”
及川理直气壮回复:那又怎样!再发消息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拉黑。
……但是他们完全可以凭缘分见面,而不是靠打电话发短信这种庸俗的方法!及川彻坐在自己刚刚随机挑选的餐馆里,看着站在他旁边的服务生,感到一种隐秘的飘飘然。
“看菜单,别看我,”服务生无奈地说,“这里的早餐除了牛角包就是吐司,你打算考虑到什么时候?”
“牛角包,谢谢。”及川问,“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在这儿,寻找灵感?体验生活?”
“不是体验生活,这就是我的生活。”她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艺术家也得吃饭。”
好吧,他不该问这种傻问题,及川看着她在桌子与桌子中间穿梭,又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还有半小时。今天上早班。”
及川:“那我预约你下午的时间怎么样?”
“完全可以,”她终于停下忙碌的身影,“但我们最好能去个不花钱的地方。”
及川彻那天的早餐吃了半个小时,还偷偷摸摸多塞了一点小费给她,她当时看他的眼神简直意味深长,好在他提前二十分钟就想好了说辞:“你的画值得比这多一百倍的钱,现在是我占便宜。”这样一来她肯定会收下,及川大人向来料事如神。
说起来她的情况既不算十分复杂,也没到凄惨的境地。无非是一个执意出国画画的年轻人,没有得到家人百分之百的支持,却又不能真的不管她。所以每年汇来的钱只能满足她日常的开支,买画材的钱得由她自己想办法。这本就是一笔很大的花销,而她在这方面又十分较真,颜料必须得是最想要的牌子,因此难免拮据。
至于及川英雄救美的那一次,她原本想为自己未来的画展拉一点投资,没想到碰到了上下其手的投资人,当然一句都没谈拢。
“我上个月画得多了一点,这个月的房租就没了着落。所以这两天都在兼职。”她意有所指,好像在解释最近为什么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难怪她觉得他幸运,及川立刻对自己这几天的胡乱猜测感到愧疚,至少目前,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