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我们应该去看喷泉。木兔光太郎说。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他难得没有出去乱跑,反而抱着椅背,跨坐在椅子上和我面对面,用那双夜行动物独有的探照灯似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叹了口气,从桌洞里抽出一本小日历,上面勾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都是木兔天马行空的日程安排,真正实现的没有多少,但是全部记下来可以暂时安抚猫头鹰躁动的内心。
“六月哪一天?”我问。
木兔犹豫起来,我对此见怪不怪,只要别是三十一号,他可以从一到三十之间随机挑选一个幸运数字,不过今天他思考的时间有点长,我摸出一个骰子放到桌子上,示意他可以借助道具,这是我们上周的解决办法。
“不行!”他苦恼地说,“这很重要!不能用这么、呃,这么草率的方法!”
哦哦,原来他知道什么是草率。我点点头,把骰子和日历都放到一边,重新拿出作业本:“那你慎重考虑一下。”还未提笔,木兔又叫道:“十三号吧!十三号怎么样?”话音刚落他就自作主张地拿起我桌角的日历,从我的笔袋里翻出一支蓝色的荧光笔准备做记号,“啊!可恶!十三号居然是周一!”
“怎么办?!”他悲愤地捂住脸,连头发都垂下去,好像“十三号是周一”这件事天理难容。我犹豫了一下,小声提议:“找个周末怎么样?”
“必须是十三号才行!”
“……那就改到七月份。”
“一定是六月!”
我抬起头和木兔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视,他是如此理直气壮,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立刻召集议员们把日历重新修订一次……他为什么对这个日期这么执着?因为这一天有特别活动?肯定不是这么平平无奇的理由,难道是为了凑一个喜欢的数字?目前来说他最喜欢的数字应该还是背番号4,那么是加减还是乘除呢?我思索了两秒,果断放弃深究下去的想法,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木兔还要再强调什么,正巧二年级的高桥同学来教室找我,我连忙起身,于是他便又从我的笔袋里拿走一只笔,抱着日历本转回自己的桌子写写画画。
我收回目光,换上最合适的微笑和学妹打招呼。上个月的英语竞赛允许跨年级组队,老师建议我带着高桥一起参加,她的读写能力十分出色,也有在比赛中争取名次的好胜心,因此我们建立了十分愉快的合作关系。但在竞赛之外,我与她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之后自然地回到了点头之交。
不过这两天她来找我的次数未免太多,而且每次出现都会换一条可爱的发绳,唇彩的选择也十分用心;虽然在和我说话,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别处;最明显的是,今天她兴致勃勃送来的手作饼干,每一块都是卡通猫头鹰的形状,包在透明密封袋里,表面还贴了许多爱心贴纸……
“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高桥离开之后,同年级的白福才从走廊拐角走过来,她晃了晃手中的同款小饼干,显然也接收到了这位学妹的某些信号,“雀田也有一份,虽然说是送给我们的礼物,但问的可是木兔学长会不会喜欢巧克力味。”
“是挺明显,”我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你们怎么回答她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木兔这家伙什么都吃。”
说完我们就笑,转而聊起校园内正在装修的图书馆,据说设计风格借鉴了宫崎骏的漫画,不知道最终效果是什么样的,希望在毕业之前能一睹真容。直到我回教室之前,白福突然笑眯眯地拉住我:“你不会吃醋吧?”
“任何人路过漂亮的猫头鹰都想多看一眼,”我垂下眼睛,“但猫头鹰不会因此就跟路人回家的。”
“看来你只有在木兔面前是那个样子嘛。”
“什么样子?”
“又温柔又好说话。”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白福闻言便连连摇头,她冲我做了个鬼脸,背着手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我在走廊的窗边停了一会,整理好表情才回到教室。
坦白讲,我十分喜欢木兔光太郎。他真实、坦荡而纯粹,因天性磊落而敢于无视他人之疑目,仅靠自身灵魂的火焰便可照亮一切。我却与他完全相反,终日依靠虚伪的面具在人群中厮混,乍见之欢后便因贪恋而渴望从他身边分一捧火……好奇、羡慕、向往,继而想要靠近,又因天然的卑劣想要独吞与占有,甚至妄想他从此只注视我一个人。
即使他注视的并非真实的我。只是一张温柔的好说话的面具。
也许他已经不记得。但在成为同班同学之前,在我六岁那一年,我们在迪士尼见过一面。我的父母是狂热的工□□好者,即使身处由旋转木马、彩色气球和美丽城堡环绕的梦幻世界,也不能阻止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接起电话。
诚然,他们于热爱工作一事志同道合,是战友也是爱人,彼此的感情相当稳定。只是人心的容量有限,当他们有了更在乎的事物,便很难将更多的精力放到我的身上。第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