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捕梦网的那刻,记忆就在逐渐复苏。
风雪交加中,我站在楼下看到窗边他的身影,一切归位。
终于明白了天桥老人说得每一句话。
失眠,住院,白影,此刻,全是一场梦。
我指向床头那张捕梦网,向他道明一切。
“那是一切的开始。”
收到M君遗物那天,我翻看了所有的内容,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天桥上。
穿过天桥,一个摆摊老人叫住我,“你想见到他吗?”
闻言,我停住脚步,屏住呼吸,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谁?”
老人说:“M君。”
我像重新抓住了救命稻草,揪住老人的衣角,“怎么见?”
“做梦。”
他递给我一个捕梦网。
“缠上你的一根头发,将他的遗物和这个一起烧了,他能在梦的时空里出现四十九天。头七那天,他会成一团雾出现,不过没有过多意识。中间二十八天,你不能在场,他需凭执念成形,形成神智归。你只有六七的时候才能回去,与清醒的他相处最后七天。”
云里雾里,乱七八糟。
大脑过滤着老人的话语,只留下一句, “你能与他见面七天。”
七天,够了,管其他什么,只要能再见他七天,怎样都可以。
我当即同意,“多少钱能卖给我?”
多少钱我都做好了准备。
老人拿出一个记事簿,“不需要给钱,在这簿子上签个名就行。”
我没有犹豫,签了字。
老人见状讶异,“你都不问问这签得是什么字吗?”
“会死吗?”
老人摇头。
“对别人有伤害吗?”
摇头
“那就行了。”
我接过捕梦网,转身就走。
“我个多事的货”,老人自骂一声,抓住我胳膊,“我给你实话说吧,这件事是有代价的,你要考虑清楚——梦里的世界自有秩序,这法子实际上是将对方的灵魂捆缚在你的梦里,消耗的是你的精神力,梦里躯体的痛苦也不会减少半分。他的灵魂在世只能支撑四十九天,但根据梦的秩序,你与他真正见面只有最后七天,梦的钥匙拿到前,你和他都没有真正的清醒。可钥匙到手,你们已经面临极限。越靠近最后一天,你们的危险就越大。非常不公平,但这就是逆道而行的代价。梦里,我会在那个该清醒的节点,在同样的地方给你一个捕梦网,这就是钥匙。烧了它,就能离开。我建议你,见面后,别拖延太久。”
“危险,什么危险?” 我在一大段话中抓住这个字眼。
“他,从此魂散,再无来世。你,精神枯竭,梦中死去。”
“能救他吗?”我问出口。
自知是痴言。
“什么?” 老人说完一通恐吓的话,听到我的问题愣了半秒,气得炸毛:“你!在想什么!还想逆天?”
我无动于衷,抓住这一闪的希望,“能救他吗?”
“痴人啊,痴人。”
老人连连摇头,却给了肯定的答复。
“在别人梦里复活的人,会平分梦境主人的寿命,共摊彼此的命运,包括磨难,两人在短短的寿命里也须得互相纠缠,不可分离,甚至气运强的一方,会夺走对方的气运,使之身体衰弱,结果共同身死。要想共同平安度过短暂余生,必须真同心,无二意,达至纯境界。人类,不可能的。”
有希望!
全身血液像要燃烧起来,我紧紧攥住老人的手,“怎么做?告诉我?”
老人也许知道,多费口舌并不能劝回我半分,于是说,“在最后一日到来前,穿过梦眼。”
“什么是梦眼?”
“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穿过梦眼,回归现实,身体重铸,命寿同分。”
“怎么找到它?”
“没人知道,也不需要找,它依梦境走向出现,没有规律,没有机制,没有可遵循的触发条件。可能第一天就有了,也可能到第七天,自始至终都不会出现。所以,这是一条虚妄得不可能成功的路。如果你在七七那晚12点前,没有烧掉捕梦网,你们都会死;即使烧掉了,你们都会因为靠近临界点,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得不偿失。梦眼复活,本就是传说。”
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
我握住老人的手,深鞠一躬,“谢谢您,我知道了。”
回家当晚,我静坐在床边,抚摸着那包遗物,下一秒,扔进火盆。
火盆里有个捕梦网,正在燃烧。
对不起,M君,原谅我的私心,我想与梦境做一场豪赌,换你我一线生机。
我们得,千方百计,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