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真人轻易是不与人相面的,怕说准了伤身,只是会习惯性的看人从脸看起,他端详片刻,真心实意道:“宿垣贤弟,你脸色好差啊。”
程晚才从五云山山道上沿路奔过来,此刻鬓发濡湿,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面孔惨白,还有些说不清的戾气萦绕,让人看了害怕——既怕他突然发难;又怕他体力不支,要在自己面前倒将下去。
程晚不看他,把马鞭丢与小厮,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葛辛赶忙澄清,“何必这么生分,最近多雨,你这宅子平素又无人来,我就想着来看看你。”
他注意到程晚今日换了件宝蓝色丝质外衣,是潞州来的贵价货,估摸程晚是见哪位贵客吃了排喧,但能受气的前提是先能得见贵客啊,至少程无畏次次宴请都少不了他……葛辛心里不免有几分不是,有几分感慨。
当时几个娃娃,程晚是他最不看好的,因其身体荏弱,面孔总是白白的没有血色,就像虎狼之辈预定的口中之物囊中之食……年纪又比别人小,人也孤僻……哪能想到,毒物堆里最后杀出来的蛊王竟会是他呢?
“程将军又请你吃酒去啦?”
程晚看他一眼,知道此人耳目众多,难缠的紧,遂坦坦荡荡的答道:“不是,去了趟祈城。”
“祈城?” 葛辛一拍手,“莫非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程晚淡色眼眸透出些疑惑来,葛辛道:“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的郑家女儿么?”
“……嗯。”
“我的人拦不住她,按日子算,她应当已进了祈州城,可是竟未归家,也未回府与折月对峙,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葛辛自来熟的跟着程晚往里走,“但她确实也未回龙首山,总不会横亘在路途上…游山玩水吧?”
“嗯。”
“所以我想,她恐怕自有打算,说不定已在祈城有了落脚之处,我正要派人去查祈城及其左近新近租赁买卖的田宅。”
半响,程晚才答:“你说她孤身一人…”
“可是这女娃娃真是个硬点子。”葛辛捻了捻他的鼠须,心疼的眼眉通通皱起来,:“你知道她伤了我多少人吗?死十一,伤二十七……拾吾卫养来不易,养到能用了怎么也得五两黄金一个人,再加上马匹武器安家费……真是没想到,终年打雁,今却被小雁儿啄了眼睛。”
程晚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孤寒模样,但若葛辛不是只顾着自个心疼,多往旁边看两眼,就能发现程晚耳朵伸地长长的儿……简直要到自己嘴边了。
又半响,程晚道:“说笑吧,莫不是你的人私下跑了,拿她平账呢。”——‘跑’字说得重重儿的。
“绝对没有!”葛辛急道:“老弟你可要信我…..我起先也是不信,想着这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么,第一波人没了又派了第二第三波……这女娃娃好狠心肠,就算她有些本事,怎么能上来就下死手呢?……但若连你都如此想,恐怕旁人也要如此想的,唉,真是愁死人了。”
程晚对他这句‘好狠心肠’不予置评,耳听得葛辛继续道:“后来我才知,她恐怕是程长懃的徒弟。”
“越说越离谱了葛真人。”
“你看,你又不信,这事除了我恐怕没几人知晓,程长懃每月都会带兵检视三津,龙首山正在其落脚不足十五里处……总而言之,京畿三津来的人惹不得,藏龙卧虎,和梁州祈州这些破落户们无法比。”
仆役端上来茶,程晚道:“不用,葛真人有要事在身,这就要走。”
葛辛讪讪站起来,瞋怨道:“宿垣贤弟,你还真是事不关己啊。难道拾吾卫你就没有份?难道就是我一个人的损失?”
程晚顿下茶碗,双眉一挑道:“怎的?好处没我的份,闯下祸就要拉我垫背?两个月前伤我的那些人,拾吾卫可有查出眉目?还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查不到?我程晚哪一点看起来像傻子?又哪一点看起来好拿捏?我倒是不知了?不如你教教我?”
葛辛吓了一跳,程晚素来孤寒,但毕竟是自己后辈,少有这种掀桌态度,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发起火来?
他刚想安抚,程晚直冲冲站起来道:“你自己说,这事你是不是之前问过我?当时我怎么说的?我说的是祈城事不能从祈城着手,折月注定是要折在那,你也注定空手无回。这话问我多少遍也是一样答,就算他亲自来到面前,我也要这么说,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他,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算是收拾够了……谁知道你样样事都做不好……是不是故意儿的?”
葛辛清粥淡食,身体一向康健清爽,给他骂得血气直朝脑门上翻涌,想打……打不过;想和……毫无台阶可下;想闹…….这是在别人私宅。
直奔出了七八十里开外,葛辛都弄不明白程晚这发得是哪门子邪火,难道真是自己小恶太多,彻底把他惹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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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寺乃是仿造永宁寺而建,这在景盛朝是个普遍情状,南北各地这种仿塔总有个百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