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既来之则安之,他大字尚没认全,茵茵所唱所弹自是难以欣赏,好在那曲调虽频频停顿,仿若被迫中断,但声音圆润轻柔,连续听着也不难忍。
“这簪子还挺美的,我都不曾见过,是什么材质?”
钿娘,就是方才拦住孙秀亭的高大伎子,正倚在一侧作陪,她以为程箴是借此夸赞自己容貌,心里欢喜,发出一串金玉攒盘般笑声,“叶是紫金石,花是粉霜桃。”
“也是客人送的?”
钿娘以为他还是就着孙秀亭之前的玩笑说话,便板了面孔撒娇壮去推他,孰知程箴是个样子货,直接就给一骨碌推地上了,发出顿地闷响,茵茵这下停了手,眼光淡淡斜过来,要等他们闹完。
程箴爬起来拍拍灰,借势把钿娘带到旁边小室,放两錠银子入她怀中,吩咐道:“勿要再让人近前打扰,”又问:“从这去西二条街怎么走?”
送个物件也不费什么事,程箴没特意知会赵秀亭,想着他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送完了再转回来便是。
才走出百余步就见着了几张熟面孔,原来时光如寄,不知觉已到了寒露九月节了。
九月节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庆,讲究些的人家会在家中设宴款待客人,衙门属馆也会多发两吊钱多放半日假,家眷不在身边的兵丛小吏,往往会将这多出来半日到孔庙附近白马桥头和白石桥头这些最热闹处来逛。
程箴又问了几处摊头,很快来到西二条街前弗兰巷前,巷子既窄又紧又深,这也正常,闹市依傍人家,往往破仄昏暗不见阳光,仅有的一条泥路上依序放了几块砖石,供雨天垫脚用,全貌破败衰颓,不像有人常住,但砖石旁杂草被踩得东扶西例,也不像无人往来。
喊了几声没有应答,程箴四下里回头乱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野架打多了,打出了点玄妙的太上感应之术,譬如现在,就觉得挺不妙的,这也没带个人……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但是能有什么事呢?
“怎么发现我的?”赵秀亭边笑边嚷,这厮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满脸怪笑单手勾住程箴脖子往下压,“去做什么?也不喊我。”程箴不但没被吓到,反而‘当啷’一声,结结实实放下一颗心。
“给我在梁州的小兄弟送个物件。”
天干物燥,两人踩着杂草大踏步往里走,程箴摸摸怀里,还有些碎银,“也送些银钱。”
话音还未落地,从里砸出个竹筐来,赵秀亭是何等人物,轻松飞起一脚,将竹筐格挡开,也格挡开隐在其中的利刃,一时筐破鸡飞,好不热闹。
两人对看一眼,都是立刻抬腿就走,只不过一个向里,一个向外。
这该死的预感,就没成空过。
程箴向外奔逃时也有一人冲出房门向外奔去,巷子窄,两人身板都宽,挤做一堆,看起来就像程箴预判他的去路特意怼上去似的。
但都挤成这样了,不动手有些说不过去,他正犹豫着,那人也不跑了,拔出剑就要来刺。
程箴心里苦,勉强格挡了下就依仗着身子重,裹着那人一起从巷子口滚出西二条街,被他们撞倒的无辜路人刚要开骂,看着苗头不对又立做鸟兽散,给他们空出一大片场地。
里面赵秀亭抵住数人,但还有两人也追赶出来,其中一名出巷口后立刻混入人群不见踪影,另一名青年则赶过来接替之前那人位置,与程箴搏命。
程箴后来知道,这名青年就是龚拉同母异父的哥哥贺昌。
贺昌拳出的直接,一拳直朝程箴胸骨而来,程箴身着软甲,心想自己脚法不足,若躲不开还伤到别处,索性收腹受了这一拳,踉跄后退。那人第二拳又疏忽而至,正对其下颌打来,程箴不敢再躲,弯腰曲背去抱对方的腰,他虽章法不足,但是势大力猛,对方下盘也没有那么扎实,被他扑的歪倒,两个人滚做一团。
对方一身轻装,倒是他身上又是玉坠又是钢刀,敲在青砖地上,发出一连串沉闷声响,两人都不是很擅长搏术,只凭着本能手脚缠绕在一块。贺昌是瘦条身材,但很有劲,他先一步挣出胳膊,使劲攥住程箴的右肩膀往下一按,‘咔啦’脆响,这是脱臼了。
短短几回,发生了这许多事,命悬一线的程箴感觉一切都在慢行,甚至都不怎么疼痛,他抬起左手手腕,敲出手腕上的机括尖刺,想插对方双眼,没有刺中,但手腕下落时无意中刺伤对方腋下,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他又用脚踩中其腹,挣开一点距离,终于将雁翎刀插入贺昌胸口。
松开手,程箴连滚带爬想寻一处能背靠的角落,贺昌先前救下的同伙居然没有趁着机会逃跑,而是持剑等在较近处的人群中,这时瞅中机会便要落手。
程箴凝起眼峰,努力辨别剑势,躲不开也要躲,毕竟是贵是贱,都是他自己的命啊!
剑没有落下,阻住其来势的却不是赵秀亭,却是郑东灵。
她虽以项巾遮住口鼻,眼睛里也没有平时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