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曲儿打听到了救命恩人的名字。
那孩子叫许长安,似乎先天身体孱弱,父母便以长安寄意,愿他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据崔曲儿所说,她万般无奈,无可奈何,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暂时放弃了她伟大而光辉的复仇行动。
她决定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守护救命恩人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按照惯例,跨物种最有效的交往方式很简单。
讨饭。
死乞白赖的讨饭。
这招经过了多方试验,百试百灵,在妖精界都被传滥了。
稚儿单纯,心地善良,大多喜欢萌宠作伴,见小鸟乞食,总是偷藏些玉米粒和稻谷洒在窗台石上投喂她。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天的小鸟吧?”
“还挺有灵性,可是曾经被人驯养过,这才听得懂人话?”
“幸亏放了你,若真就这么被人果了腹,倒有些可惜了。”
“你若在山上寻不见吃食,就多多来找我,我可以养你。”
“……”
崔曲儿一脸鄙夷:“嗤,脆弱的凡人,老娘用得着你来养?”
但是她的身体力行让人看得出来,她是期待着被圈养的。
每回被投喂的时候,窗台上那个鸟影儿总是蹦跶的十分欢快。
许长安挠了挠小鸟的下巴:“怎么只吃这么点,再多吃些,还有很多呢。”
崔曲儿便佯装不解的歪了歪头。
第二招实践,讨巧卖乖,亲近人类的好招数,这也被传滥了的。
崔曲儿这暴脾气显然不是这块料,但是嘛,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就已经熟能生巧了。
招数管用的重点,主要在于豁的出去一张老脸,慢慢尝到了甜头,什么脸不脸的,也就无所谓了。
苏缘有幸看过一次她装相,宛如一道佛光普照,直教人双眼刺痛,难以直视。
苏缘直接一个干呕,犀利点评:“……做作的要了老命。”
抹了抹嘴,苏缘又说:“我留影石已经准备好了,留存留存,这一幕不能只我一人双眼开光。”
崔曲儿开始茶言茶语:“你就是羡慕我有人疼有人爱,你个单身狐狸,天凉了有人为你添衣吗,口渴了有人为你递水吗,吃东西有人喂你吗,那种被人在乎,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感觉,说了你也不懂得呀。”
苏缘听的拳头都硬了,这别扭玩意儿什么时候自通了茶道?
苏缘可不惯她:“你看上的是个什么废物,瘦骨嶙峋,弱不禁风,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也得亏你原身是只鸟,要是只鸡,他都抱不动。”
崔曲儿直接炸毛:“你再说一遍?!”
苏缘也亮出了指爪:“你再嚷嚷我连你一块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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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曲儿看着小巧玲珑,饭量大的却像揣了个无底洞在肚里,也不知在许长安面前矫的哪门子情,端的哪门子鸟设,仿佛多吃一粒米都要肠胀气。
抖秀气的后果可想而知,崔曲儿几乎是餐餐吃不饱,于是往狐仙庙跑的是越来越勤快,只管蹭饱一个肚子,再飞去恩人那儿卖乖露脸。
苏缘看了直摇头:“欢喜上了头的小鸟,妖精存异,殊途不容,难得的一颗心若不收敛着几分往外交付,迟早要栽大跟头的。”
她蛰伏人世几百年,磕着瓜子看了多少场因缘际会,爱憎别离。对这种烂俗爱情故事的开头,总有种莫名的敏锐感。
“狐狸的九曲心肠最多,我是比不得你清醒了。”崔曲儿不以为意,“我只知道,我想看他平安,我想伴着他成人,这就是我无所用心的几百年以来,唯一的心愿。”
就像戏文里传唱的儿女情长,大同小异的故事,句句嚼烂了的情话,却总是座下无虚席。
就像以心愿为筏,奋不顾身的崔曲儿。
小鸟衔来种子洒在他的窗下,历过日月寒暑,来年绿芽就破了土。
藤蔓覆生,沿着窗棂描画,墙上也开出一面颜色各异的小花,花儿开了谢,谢了开,年年复年年。
人间的岁月总是漫长一些,想悠闲,便得悠闲。
时光平平静静,淡云流水每一天,就像许多个已经度过了的日子,有变化,也无甚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崔曲儿忽然对她说:“狐狸,被你说中,我大概是真的栽了。”
苏缘闻声抬眸,看见她满怀心事,笑意齁甜。
就像她们曾一起看过的许多场人间戏剧里,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脸上的神情。
就像人间志异故事中,那些独避凡尘的精灵,躲过了雷霆天劫,却坠入了人间的爱河。
崔曲儿歪了歪头,面露回忆,将往昔的时光一一细数,“我伴着他长大,看他从一个攀在窗台上,还需要踮着脚的孩子,长成一个倚窗晨读,翩翩风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