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惆怅,就容易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她将魅力散发了半晌,又如货郎吆喝似的,招呼大家都站过来:“来来来,看剧了,看剧了。”
迟丽失笑:“苏苏仙子还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玄霜问:“能讨论吗?”
苏缘道:“能啊,自由发言,看剧不讨论,不交流心得,岂非看了个寂寞。”
几人趴在凭栏内,唧唧喳喳的说话,远远望去,像是一排晾脚的白鸽。
苏缘想了想,觉得这次的故事,应该从一个少年说起……
一个宛如孤狼的少年。
那是一个广袤的森林,无边无际,不见天日,只有浓稠如墨的迷雾,层层笼罩。
赵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好像自从有记忆,他就在走在其中,但更多的时候他不得不跑起来,因为身边多的是凶徒,或者猛兽,亦或是恶鬼,或者还可以说,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被放逐在迷雾森林的人,多的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辈,他的来历应该也算不上清白,所以才会存在于这里。
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赵聿还有些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从肆虐游走于全身经络的异样感中脱离。自从他有意识起,这种情况已经反复出现在他体内了,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不得不否认,那种无形的超出他所能控制的力量,被他运用于指掌之中的感觉,还不错,至少能让他在这优胜劣汰,虎狼盘踞之地,得以苟活至今。
他尽力平复着体内的异动,就像每一次战斗之后那样做,虽然作用微乎其微,但也只能静静的等待,慢慢的平息。直到,身后的风送来几许清凉,一把折扇敲在了他的肩头,那力道极轻,却轻易地令他安静下来。
温润的气流游走了全身经络,如流水过沟渠,涓涓细流,不厌其烦,一遍一遍,一寸一寸地驱散了他深埋心底的戾气,缓解他无法自控的痛苦。沟渠中的流水是有方向的,欣欣然牵引着他,指引着他,助他挣脱沉重的本能。
赵聿无法反抗,亦无法拒绝,只是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感受怪异又奇特的经脉梳理,仿佛一个罪大恶极的囚徒,紧张又虔诚地接受天神的洗礼,亦或是降罪。
呼吸渐渐趋于平静,神智也渐清明,他看见自己通身凌乱,如浸血池,浓稠的鲜血从指尖滴落,在脚边砸出一圈血色的痕迹,那颜色极其厚重,仿佛一道为求自保的结界,被圈住的是他的人,是他脆弱又敏感的一颗心,但他十分明白,其实被圈住了不止是心,还有前途的光明,他站在用鲜血浇筑的结界内,血色如高墙,深深地蒙蔽了他的双目,令他无法看清那迷雾中的前路,这道墙太高了,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不得不故作坚强,不肯倒下,尽管他已经精疲力尽。
他不禁在想,如果他倒下了,被这座高墙所掩藏,被那无尽的迷雾所埋没,那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那他存活一场,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从来都是孤身作战,那么,他绝不会令自己败的那么无声无息,死的那么不声不响。
既然如此,尽管狼狈,尽管不堪,他只要赢下去,只要活下去,只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直到被人看见,那么他从何处爬起来,从何处沾染了这浑身的鲜血与脏污,其实都无关紧要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可以抛诸身前的一切,不管他从前是谁,重要的是,以后他要做什么人。
他不要愚昧的日复一日,不要下贱,不要苟活,不要像一条臭虫一样烂在淤泥里,他要走出去,他要跑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挣脱迷雾的枷锁,倒在阳光明媚的外面的世界。数十年如一日,他也的确是这么去做的,却一直难以逃脱……
被浸透的衣袖沉甸甸地,那些血,那些尘土,那些泥泞,那些腥气,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望着自己永远脏污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外面的阳光啊?
折扇仍点在他肩头,身后有人嗟叹道:“少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耳侧有风掠过,他听见来者收回手去,‘唰——’地一声,似是展开了折扇。
他回过头去,看见姑娘粉润的指尖,她以折扇半遮面,熠熠眉眼,脉脉盈盈。
扇面绘满了落瑛,曼曼颜色,与她眉目间蕴了三分笑意,相衬相成,仿佛一场醉人的花雨,无声落在了肩头,无声坠入了心头。
是从天外过来的谪仙吗?
谪仙,应该就像她的模样吧。
赵聿听见自己轻声问:“你是谁?”
她于是收了扇面:“我叫林仙,受你兄长所托,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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