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南有个疯子你知不知道?”有人问。
“自然听说了。这年头,有疯子有什么奇怪的?”那人答。
村口的两个大娘在嚼舌根。一边揉搓手里的衣服一边舀清水冲洗,衣服都洗的发旧了。
闰南有疯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听说了。许多人也都见过。满玉华街上随便扯一个人来问,都知道是家里衰颓的方少爷。
方家就住在玉华街,家里尚且算得有钱,经商而小富一家而已。从前说起方家,人还会敬他一句“方老爷”、“方少爷”,如今?
呵,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
此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方家少爷娇纵,方老爷老来得子,家里有钱便任他花钱如流水。一次醉酒,在长安楼非要点头牌歌姬,众人纷纷阻拦,可他不听,人已经醉了。
再醒来,长安楼歌姬烟夏哭诉指证他要杀了她。
方叙不明白,难道说自己有什么病吗?他全然记不得烟夏所言之事。
要说闰南长安楼,无人敢点头牌烟夏。烟夏得贵人心悦,如此一番,自是得罪了那人。
不久,仅仅半月,他家便被官府封查,又搜刮干净财产,一分不给留下。这明显是要逼死他们!
说他方家私吞官墨,将他们一家皆赶了出来。为此,方老爷斥责儿子惹了贵人,害了全家,反手便是一个巴掌。
方叙被打得头昏眼花,长这么大他还未曾挨过打。
此刻后悔不已,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喝酒,非得点歌姬。
可世上无后悔药,发生了便是发生了。
方家一家三口这样沦落在外不过几日,下人走的走,跑的跑,唯独留下烛台,她心甘情愿留在方家。
方老爷气急伤身,又是秋末冬初,他一把老骨头,没能熬过冬天便走掉了。而方夫人呢?她跑了。也不算跑,她想谋个出路,又不能带着十八九岁的儿子,只告诉他,待她谋得生路,有了能力,一定来接他。
如此,方家只剩了一个丫鬟与少爷。
方叙身边只有一个烛台陪着,他告诉烛台,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凄凉境地,从前都是狐朋狗友陪着,他每日乐得逍遥自在。
如今……
方叙眼睛发酸,秋风瑟瑟的吹他,他实在是无法忍受秋风的刺目,终于落了泪。
烛台年纪小,不过十二三岁,她蹲在方旭身旁,也是非常娇小。看方叙这样,她安慰道,“少爷”,“少爷,我也还在呢!”
方叙眼睛通红,地上已经是一滴滴的印子了。他伸手抱住烛台,此刻,他只剩下烛台了。
二人相依,找了个生路。他们去了妃子居,去那里刷恭桶,用以换每日的一日三餐。
他们高兴,可这才不过是在妃子居的第二日。
晚上,天蓦地黑了,仿佛巨龙吞没天地,方叙与烛台太忙,都没注意。
这一天过得太快,天黑前好像是好与坏分明的分界线。要说自这之前还算得上好的话,那自天黑后便是彻底坏了。
方叙认真刷着恭桶,桶前,是一个人的脚。
他目光自下而上,看见的是一张挖讽他的脸。
那人身后还站了几人,身后跟着小厮。
只听,“方少爷,如今怎么不嘚瑟了呢?”巴掌迎在了方叙脸上,那人拍了拍他的脸,留下浅浅红印。
方叙不说话,那人继续讽刺,“如今只配刷恭桶了哈哈!”
“不若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体会一下胯下之辱的滋味儿,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
方叙忍不了,他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上前便与那人撕打起来。
旁边烛台害怕,又见众人皆上前对方叙动手,一时她也着急了起来。
方叙被人围住,他本是眼前一片漆黑,只见一角露出光亮,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身子扑在他身上,接着便是众人一阵拳打脚踢。
朦朦胧胧之间,他闻见了鲜血的锈味,想起身,已被牢牢压住在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撒完气一哄而散,满院子里只剩下他和烛台,以及遍地的恭桶。
他急急从地上爬起,去看烛台怎样。
小丫头面朝下,将她翻起时已经满地都是血了。
此时气息微弱,方叙趴在她嘴边听见,“少爷”,“烛台,陪…”
他仔细去听,发现烛台已经没声了。
天色一片黑暗,他心里不敢置信。就在这样一个晚上,他心里剩下的光也抛弃他去了。这满院里只剩他一人,今后也是了。
烛台死了。被人活活打死了。她才不过12岁。她也很怕。
可是烛台,为了他方叙,敢上前为他挡!而他呢?他做了什么?他害死了烛台!
哀嚎声凄惨响彻在夜里。
黑色一片迷茫。
几天后,闰南的人们发现,方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