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安看他又露出有些迷惑犹豫的神情,知道他刚才是在走神。
陈重光牢牢攥着他的手,力道比刚才还大,想必是因为父亲的退缩打击了。
父子间失去了连接他们的女人,这段关系好像变得十分陌生。
他有些苦涩地咽了口口水:“皇兄先进来吧。”
陈初平已经很久没来过景晴宫了,上次来还是为了训斥她利用陈和安去找他。
本来历法规定初一十五他都得宿在皇后宫中的,但这一年他一直在紫宸宫,借着战事为由,巧妙地避过了那些规定,没想到再踏足,是因为皇后的死。
“孤就不去了。”这地方沉闷压抑得他不舒服,本来就空荡荡的胃里更是隐隐作痛。
他要回去吃饭了,还有人等着他。
“父皇?”陈重光看着父亲转身离开,惊讶得睁大了眼。
他不能理解,父亲连母亲的离开也毫不在意吗?过两日就彻底见不到她了啊?
“皇后有谋逆之罪,好在最后幡然醒悟,没有酿成大错。追悔前过、错而能改曰思。生前尊贤贵义,既过能改曰恭,谥号取恭思二字,依旧以皇后之礼下葬。”他在灵堂中淡然说道:“然则谋反事实既成,不可入皇陵,另择陵寝安葬吧。”
灵堂中的穆家人全然失了魂一般,但他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自然有太监在一旁记下。
“谢……主隆恩。”还是穆无凭先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皇后印与后宫一切事宜先交由惠妃暂代。明日请太常与宗正入宫,着手料理后事。”
生前身后事都决定好,皇后这事才算是了结。
三方中她是势力最孱弱的,穆家人基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帮不了她什么。后宫中她力不能及的还有很多地方,她比陈重光的力量大不了多少。
所以影响力也是最小的,勉强能留个死后哀荣。
“皇兄。”陈和安叫了他一声,推了推手中的陈重光,仿佛怕他被忘了。
“大皇子,已经搬去了孔望宫,暂时不做安排,等孤考虑一段时间吧。”陈初平别开眼。
他的生母是许贤妃,养母是皇后,虽然各有隐秘,但现在这两家面上几乎是为他一人造了反,而且长这么大,再给谁养都不会亲近。
他翻过年就七岁了,和自己被太后留在宫中时一个年纪。
之前他问过穆无凭是否愿意挂着大皇子太傅的名号常进宫来探望,老人只是落寞地摇摇头,以自己不堪重用为由拒绝。
他是皇后在养育不错,但对穆家人来说,没有皇后作为纽带,他就是个外人,而且是导致皇后死亡的原因之一。
陈和安感觉到自己扶着陈重光的手中传来轻微的战栗,他用力压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小叔一会和你父皇谈谈。”
“臣表兄穆衍之家中有女,知书达理,兰姿蕙质,也到了适龄之年,不若选入宫中,帮着陛下……”见他还没下定主意,穆承远赶紧说道。
虽然父亲是打算挂印归园了,但他还要在朝中行走,妹妹出了这样的事,对他不可能没影响,现在只能尽量弥补,最好的方法就是再送一个女孩儿进来,接替皇后之位和大皇子的抚养权。
毕竟皇帝就两个儿子,二皇子岁数更小,成年以前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大皇子还是有机会的。
“住口。”一个混沌低沉的声音喝止了他,穆无凭怒其不争地看着他:“谨遵陛下旨意。”
“这两日穆家可留于宫中治丧,就住在景晴宫吧。”
“老臣,恭送陛下。”穆无凭恭敬地朝着他行礼,如同以往任何一次送他离开。
陈初平看着穆无凭时,心中有些预感,以前很多时候他都会有这种预感,但也无可奈何,有些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且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再如何是一个国家的操控者,也不能掌控一切。
陈和安将陈重光托付给宫人带去给陈嫣然看负,自己追上了陈初平。
“孤很饿了,之后再说吧。”听到他追上来,陈初平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可以一起吗?”
陈初平这才看了他一眼:“一副碗筷,无妨。”
紫宸宫从来是等着主人回来才开饭的,宫禁虽解,但发生这样的事难免风声鹤唳,一路上只有飘摇的灯笼,路过的宫殿都闭着门,偌大一个皇宫,白日看着巍峨高大令人向往,在夜色中,那些富丽堂皇的宫殿高墙却如同座座墓碑坟冢,压迫感十足。
陈和安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皇宫,虽然一开始他也是随着太后住在六瑞宫的,不过没几年就开府出去单独住了。
来到紫宸宫,才有一些温暖的感觉。
暖色的灯光,食物的香气,还有依稀的人声。
就连前院中的夜色,似乎也能被这一丝人间烟火驱散。
“回来了?你这也太快了,有没有好好跟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