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平按照李欢迟说的方向拖着身子慢慢寻过去。
他浑身热得慌,手脚又很僵,好在今夜风清月朗,他能在夜色中看清道路。
“这里的小道,拐进去。”镜中的人出声提醒道。
“嗯。”那里看上去明明没有路,但他还是听她的话,拨开灌木杂草,往那个方向走去。虽然被杂草遮蔽,但脚下确实有石板小路的感觉。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艰难,每一根骨头都像在燃烧,他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关节疼得慌。
他来过太庙几次,这地方他都不知道,可李欢迟好像对这地方无比熟悉。
他还是很生气她不来接自己,她明明什么都知道,那样神通广大。了解他一切境况,连母妃怎么将和安带出宫都知道,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也带走么。
但她哭得那么凶,还一直跟他道歉,大概真有什么原因让她不能来接她吧。
他大人有大量,就暂时原谅她好了。
“到了,快,别让禁卫看到。”大概是怕他被发现,李欢迟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初平抬头,确实看见隔着不远就是文华塔,很远的地方才有禁卫提灯的身影,他钻出灌木,紧赶两步,飞快将身影埋没在文华塔的阴影中。
他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已经耗费他许多体力了。
御医只是简单给他处理过伤口,又灌下一碗汤药,便被丢到太庙,晚饭是完全没吃的。这段路让他汗如雨下,脸色煞白,手脚都不太听指挥。
“我想,休息一下。”他喘着粗气,缓缓坐下。
青石砖的地板寒如坚冰,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怀中原先冰冷的铜镜却因为他的怀抱,有了温度。
“阿靖乖,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她劝说道,在这里坐下,也许就很难再站起来了。
“我真的很累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他抱着没受伤的那条腿,将镜子放在腿上,脑门顶在膝盖,这角度看上去很像被他抱在怀里。
“我心疼你的啊,可你发着烧,耽误不得。”她好声好气哄着:“如果你烧成傻子了,就什么都急不得了,他们打你骂你你也急不得,以后我就是站在你对面你也不认识我。你……不想见我了吗?”
她对成年以后的陈初平都很少撒娇,没想到现在倒是厚着老脸对一个小孩子撒娇。
陈初平噘着嘴,轻出了一口气,站起身。
“等我们见面以后,你……”他一时没想好要让她做什么,想了一会才又开口:“你能再亲亲我吗?”
“你把镜子贴在脸上。”
“我不要这个,要真的亲。”他把镜子揣在怀里,一阶一阶,一瘸一拐地慢慢往上爬,所以李欢迟只能看到黑暗中的台阶。
“到时候……要多少吻都可以。”
陈初平很喜欢吻她,对于同时代更委婉的情怀意中,难以言表那种含蓄来说。这举动也太过奔放轻浮了,也难怪御史台以前天天骂他。
可这是她许给他的,还好她从未觉得厌烦。
他大概真的很累了,以前滔滔不绝能说一晚上,现在只是过一会,轻轻问她一句还在么。
“这地方好黑,好高。”他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半天才能爬一阶。她不知道这楼梯通向哪,也不知道自己会见到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那人到底会不会帮他。
只她说让他爬,他便爬。
“别怕,我在这,一直都在。”
“这上面,跟你一样,是仙人么?”
“不。”李欢迟想了想:“她只是一个可怜人。”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为情所困,终不得脱。
眼前的画面摇晃了一下,然后往地上跌去。
“阿靖!”她惊声尖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呜咽。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没有饭吃,受伤发烧,就算他如何努力,也还是抗不过现实限制。
镜中画面摇晃了一下,又抬高了些,而且继续在往前,好像是在地上爬。
“我没事。”声音是不像孩子的干哑低沉:“你不要哭。”
“冯右!我知道你肯定听得到!别装死!”她沉声大吼道,甚至吓了陈初平一跳。
“你这样,好凶啊。”他小声说道,原来李欢迟跟他说话是特别温柔了声音,他刚才那么闹就是皇祖母都要凶他了,她居然还是温温柔柔的。
“冯右!你这个老妖婆,滚出来!”
她大声喊着,有些顾不得多想。
陈初平大概被她的吼声激励,在楼梯上靠了一会,便继续站起来,慢慢往上走。
“南昭王,在哪处寻了这奇怪又不知礼的东西。”
在陈初平爬上这一层最后一级台阶时,一个声音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