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听了飞鸾那番买卖花生零嘴的计划,没被她的如簧巧舌说动,眉峰越蹙越高,没等她讲完便打断道:“我道为何,姑娘原是为此而来。”
“怎么人人都当这斗虫场里的生意是个香饽饽?我与姑娘聊得来,讲讲真心话——这好赌之人不易饿肚,兜里的钱都往赌桌上放,平日连两盒点心都吃不完,而今每日的几十文钱已是方大哥做的人情,我怎好自作主张再往里卖东西?”
梅娘似是忆起不快回忆,忍不住微微摇头。
那是因为店内吃食一不实惠,二没风味,瞧着好看却不适合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方鑫“管着”的正是这样一帮人,等于是做了无用功。倘若将这糕点送往斗虫里场那群富家公子哥中间,说不定能打开销路。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话在孟飞鸾嘴边转了个弯:“我想是姑娘没能选对路子。”
“姑娘可听过一田间散人郑清之的诗《食豆荚》?其中''煮啖快输儿女吻,燃萁不忍尚堆青''两句令人拍案叫绝,乡间农人闲暇时好食豆荚干菜等耐嚼的吃食,而非饱腹甜食——姑娘不饮酒,因而不知晓这冷糕与酒水并不相配。”孟飞鸾觉着与这城里来的文化人讲话别有难处,字斟句酌,抓耳挠腮地整出点名句。
“便算作你说得有理,那虫场的生意也并不由我一女子做主。”梅娘对这笑起来满脸喜气的姑娘印象不坏,但事关家庭生计,她不由多了点审慎。
“我知道。”孟飞鸾伸手接过她怀里装了米面的簸,挂回蒸笼边上,“倘若娘子听来可行,肯帮忙牵线搭桥便好,我有这给予去同方大哥讲讲。倘若应允最好,不允我便于娘子交个朋友,答应的事也会做到——你说如何?”
梅娘这才勉强按下了眉心,透过后厨帘子往前厅望,询问道:“姑娘,你说学富五车又愿意来教我家永贵的教书先生,可是外面坐的那位?”
“正是。”孟飞鸾果断点头。
她擅长画饼,替别人吹牛时从不打草稿。再说了,五年之后这贺君清可是要进宫做太傅的人,现如今在这乡下教这么一小野猴子岂不是信手拈来?往后追溯,永贵这小子甚至与皇室血脉师出同门,也是他修来的福分。
至于贺君清那头,是对四喜心中有愧,死板弥补也好,对四喜心有余情,尚未了解说明也罢,飞鸾总觉得他不会拒绝。
“娘子方才说至善堂那位先生叫什么来着?胡峦胡夫子,对了,外面这位公子从前也是师从那位。但入学没两年,他就将书院中的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四书五经,简直倒背如流,尽数吃透。不信娘子拿永贵桌上的诗文去考他便是。”
孟飞鸾眼珠子机灵地在桌上的三字经、百家姓上溜了一圈,觉得自己没有夸大其词,说得更有底气。
“那时他不过十岁稚童,吟诗作画皆有造诣,时常叫胡夫子赞不绝口——如今这夫子更是自认肚中再没什么能教他的,让他自行念书历世,将所学所感融汇于这天地人间,正是如此——”
“四喜。”
后厨的门帘子被人掀开,一句低唤沾染怒气,让侃侃而谈的孟飞鸾后背一凉。
“嘿嘿,怎么了哥?”她挠挠脸颊露出憨笑,在口若悬河和装傻充楞之间自由转换。
贺君清发觉自己真拿着妮子没办法,叹气问道:“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张嘴胡言不可取。”
被不识相的自己人揭了短,飞鸾也冲梅姨乐呵,找补道:“别管谁是谁的夫子,我嘴唇上下一碰没个根据,但学问不能作假,你尽可以试一试他的学问,够不够格让永贵叫一声老师。”
“姑娘,不必了。”梅姨细端详这贺君清的眉目,渐渐回忆起了东村那泼辣妇人和低头跟在她身边的木讷孩子,笑出声来,“这位是秋娘家的君清吧?从小就爱念书,性子静,三岁识字写诗,我都记得——君清记得不,就在这张旧木桌上,梅娘教你写了梅花的梅字?”
幼时小事被重提,又在长辈面前被四喜乱吹了一通,贺君清面皮有些挂不住了:“自是记得梅姑娘,同我幼时一般模样。既是旧相识,某得了空闲便会将所学尽数教于永贵,却是不敢自称夫子。”
三人碰于一处叙旧的叙旧,找空子谈买卖的孟飞鸾也是绞尽脑汁活跃气氛。但这场谈话不宜久,毕竟还有一位姓方的大老爷等在斗虫场。
几番拉扯之下,梅娘应下孟飞鸾的嘱托,便将送货去虫场的事转交给了她,也好挣个混脸熟的机会。而贺君清则成了狗娃子的夫子——虽然两位当事人都不愿承认。
晚秋天黑得早,孟、贺二人启程时已见天际泛黄,不由加快脚步。
孟飞鸾见贺收敛眉目不声响,不知是累了饿了,还是别有心事,不自觉发问道:“贺君清,你为何咬死不做那小子的夫子?依我看,你随便讲两句就够他学一年的了。”
“你可知乡内私塾中担得起夫子之称的人需有如何经历吗?”贺君清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