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妤死了,在十八岁成年不久后,死于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那时她和魏珩打完球,从四河街的路口回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酒驾的司机。
她只来得及看到刺眼的车灯歪歪扭扭的冲自己撞来,然后身体一轻,伴随着魏珩惊恸的嘶喊,眼前一黑,享年十八。
她变成了一只阿飘,看着魏珩崩溃,看着冷漠围观的人群,看着自己荒唐凄凉的后事。
魏珩靠在自己的棺木旁,一遍又一遍地喊楠妤,她每一边都应了,但魏珩听不见。
他茫然地四处张望,好像在找季楠妤为什么不答应他。然后脑袋垂下,穿过季楠妤拥抱他的手臂,痛苦地喘着气。
楠妤没了。
季楠妤也很难过。
但不是因为自己的死亡,而是因为魏珩。
她七岁在一场车祸中丧失了所有亲人,后来的十一年,她只有魏珩。如果不是魏珩,季楠妤根本活不下来。
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不是没有想过死亡,但在她的设想中,并没有出车祸被撞成一摊泥这样既不美丽也不潇洒的死法,尤其还被魏珩看了个正着。
很不帅气,也很没意思。
她又让魏珩经历了一遍这么痛苦的折磨。
季楠妤飘在空中,忽得一愣:“我为什么要说又?我就死了这一回啊,我在发什么颠。”
季阿飘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应该是快魂飞魄散了吧,她想。
等来等去,没等到烟消云散,反而又听到了魏珩的哭声。
慢着,魏珩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细细弱弱的,像被掐了脖子的小鸡崽子。还在喊什么小姐。
嗯?季楠妤一个机灵被吓醒了。小姐?什么玩意儿?
季楠妤一惊之下睁开眼睛,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来,一股与临死前不遑多让的剧痛爬满全身,她仰面躺在泥泞的草丛中间,大雨瓢泼,旁边还跪了个伤心欲绝的姑娘。
饶是季楠妤独自一人生活了快十年,奇奇怪怪的人应付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难得的懵在了当场。
我不是死了吗?季楠妤下意识的转动眼珠去看自己的身体。
自己身上的衣裙破破烂烂,沾着雨水湿哒哒的泡在泥地里,胳膊上腿上和腰间传来阵阵痛楚,还有明显的血迹在伤处晕开,实在狼狈。
但是无论如何,这具身体是温热的。
她没死,或者说,她又活了。
季楠妤长了这么大,唯一坚信不疑的道理就是人得活着才有希望。复生的喜悦已经盖过了其他种种。
她艰难地挪动手臂,想从地上挣扎起来。
动静惊动了旁边号丧的姑娘,她放下抹眼泪的手指,看着挣扎着的季楠妤呆在了当场。
季楠妤浑身无力,关节处稍微使一点劲都钻心的疼,她顾不上解释起死回生的神迹,无奈地道:“先别发呆行吗,扶我一把谢谢。”
那姑娘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扶住季楠妤,让她坐了起来。
季楠妤艰难的挺直身体,靠在她身上狠狠喘了口粗气,吊着一口气问:“麻烦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那姑娘声音瞬间拔高一个八度:“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您也撑不下去了!您要是不在了侯爷和大公子怎么办啊!呜呜呜——”
季楠妤头痛欲裂,面色上不动如山,内心直发怵。
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就小姐上了,不会真穿越了吧。那我是谁啊?这姑娘发现不对劲不会把我烧了吧?
一恍神间,一段残缺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原来季楠妤到了一个名为大梁的朝代。
这具身体也叫季楠妤,不过不同于四河街一中女霸王季楠妤,这位季楠妤可是大梁朝靖远侯季垣的独女,万般呵护的掌上明珠。
更是为困在战场的父兄千里传信,半路被劫杀至死的将军子。
而旁边的姑娘,是她的贴身丫鬟乐天。
原主父兄镇守北疆,半月之前柔然人突然重兵压境,时值寒冬粮草告急,北疆军镇都是边防要地,向谁借粮都张不开嘴,只能派人去往大梁的京城求救。
原主千里奔袭,却在临近京城时被劫杀,死不瞑目。
身魂重创之下给季楠妤留下了自己的身份和遗愿,希望后来者借助自己的躯壳,救救她的父兄。
季楠妤苦笑了一声,穿成什么不好,偏偏穿成这么个赤诚心肠的女将军。
乐天还带着哭腔,紧紧地搀着季楠妤:“小姐,您小心些,前面不远就有一间庙宇,咱们去求了住持,好歹将伤口包扎好,歇息一晚再赶路。”
季楠妤痛得不想说话,昏昏沉沉地被乐天搀扶着挪进了破庙。
上面供着土地,年久失修的神像蛛网密结,藤蔓爬满了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