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的山村,雾气迷蒙。村里能帮手的人都来帮忙抬外婆漆黑的棺材。
这个曾经在困难年代有名的挣公分能手仓促的离开了平静的余家村,悲伤不已的舅舅坦言是因为外婆割田坎摔了下去很久没有人看见,长时间的疼痛和折磨让外婆没有了求生本能。
起灵的声音在清晨五点时分不断回响在寂静的山谷之中,人接受死亡,并不是接受了人死如灯灭的坦荡,而是接受已经完成了人生所有的任务,出生,长大,成家,看着孩子出生,长大,成家,完成了任务似乎就是完成了人生,没有遗憾。
外婆走的十分突然,上个月还在田间忙活,如今却躺在棺材里天人永隔。
所有的仪式完成已经接近中午,沉痛和悼念使人难以咽下一口饭菜。平常活泼调皮的大黄安静的躺在楼梯之下,狗也不能释怀,母亲已经哭过好几回,来来回回说着自己很后悔的话,没有及早把外婆送到大医院,没有陪在外婆身边。
距离李亦北上一次来到这里,已是五年前,那时候外婆拉着李亦北的手说要多担待她的外孙女,五年了,时间果真匆忙。
这遥远的中部山村与世隔绝,村里的很多人使劲儿走出这座大山,去到一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拼了命的想要留下,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变得异常艰难,多是没有钱也找不到归属感,甚至弄丢了当初兴致盎然想要一改命运的自己。
张佳南眼神深处闪现出一丝淡然的忧伤,五年了,似乎一切都在改变,似乎一切又都没有变,极具特色的栋栋木房子没有变,塘边戏水的群群鸭子没有变,蓝天白云满眼绿色没有变。
只是李亦北不见了,堂屋内对着祖宗起誓,牵着红布拜过天地,笑着向亲朋好友递烟的李亦北变不见了。
五年了,他没有回过这里。
“我现在没有钱,佳南,你相信我,再给我几年,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我也没有钱,没钱我们一起赚,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我现在买不起房子车子,我真的很惶恐,我怕你以后发现其实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就会变心……”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领个证试试再说,人生这么长,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是第一天在一起吗?难道你怕你以后养不起我?”
“那倒不是,你吃的太少了,随便养都能活,哈哈哈哈……”
“笑屁,结不结?不结我走了!”
“结结结!”
……
大学一毕业就和李亦北结婚的张佳南显然是奔着爱情而去,同一个地方的两人被朋友说成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思想既先进又古板的父母只觉得找了个本地女婿,想着女儿每年都能回家就极为开心,对眼前还差点“实力”的李亦北露出满意的笑容,只说“挺好的,模样身材也端正,你姑姑的女儿找的那个黄毛男朋友可不咋地,上次他上门把你姑丈吓一跳,还是要这种正儿八经的长相比较靠谱”。
那天是个喜庆的日子。
村里的宴席能人全都来帮忙,唢呐锣鼓鞭炮声不断,苗家古朴的传统婚宴带着浓厚的见证和祝福。
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李亦北喝得酩酊大醉,婚床都没有爬上。
多好啊,结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总觉得充满希望,能够抵挡一切生活的困难。
……
可十年的爱情,不过尔尔。
“我有时真的不太理解,你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吗?为什么每次都不把问题说清楚就知道冷个脸,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样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们离婚吧,张佳南。”
“你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啊,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夫妻之间除了要分享喜悦,难道不应该一起承担苦难吗?”
“离婚吧,张佳南,你不是总喜欢把离婚挂在嘴边吗?这次我们真的离婚,如你所愿还不好吗?”
李亦北脸上的冷静和面无表情似乎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你在开玩笑吗?”
“是我配不上你,我想我们真的不适合,我总是做不到你心里的那个我,我没有你心里的我优秀,你还很年轻,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想再耽误你了,行吗,你就当我死了,从来没遇见过我这个人。”
“十年了,你现在说我们不合适?”
“离婚吧,张佳南。”
眼眶再也关不住一滴眼泪,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不停的左右插刀,极度的心塞使人恶心想吐,喉咙的哽塞已然让张佳南说不出一句话。
片刻,那往常骄傲的头慢慢低下。说分手又不是真的想分手,说离婚也不是真的想离婚,真正的离开往往都是沉默的,大声聒噪无非是想要使出一点“恐吓”,这种“手段”哄哄就行了,或是一个拥抱,一句道歉或是一些简单的温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