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辈子,在他眼里这世上仍没有一人足以与她相配。
他于是垂了眸,干涩地说:“……我不知道。”
春日凉爽的晚风拂过竹林,带起青叶细簌作响,未能惊醒沉睡中的鸟儿。
空阔大殿里坐着仅隔几米的两人,却更显寒凉。
“还有别的事吗?”
应逐阳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清了些。
姜悬月沉默片刻,摇首道:“没了。”
“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他起身的动作忽地顿住,惊异地看着她:“明早?”
应逐阳翻着卷宗,平淡道:“嗯,先去你醒来的那个木屋,然后去禁地看看。”
“你的事情……”
“路上办,不耽误。”
姜悬月点点头,正好他心急于寻找真相。
他起身道:“那你也早些休息,别太累了。”
应逐阳淡漠地批着卷宗,并没有回应。
他失落地低下头,往大门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猛得回头道:“那我们怎么过去啊?”
应逐阳动作微滞,抬眼看他:“你要是接受不了御剑的话,可以乘仙舟,坐在里面不会有什么感觉。”
“……”
姜悬月神色纠结。
应逐阳拧眉:“仙舟也接受不了吗?”
他挠挠侧脸,尴尬地笑道:“实不相瞒,在天上飞的我可能……”
“唉。”应逐阳扶额,妥协道:“那就坐马车好了,门里养了些灵驹,速度算是比较快。”
姜悬月感激涕零:“掌门大人当真是现世菩萨,我一定……”
“出去。”
“诶好嘞。”
姜悬月撒开腿就跑,跑出去之后还不忘小心地把门关上。
黑檀木门相碰,厚沉的撞击声回荡在议事堂内,弹到四周墙壁后音量消减,悠悠地钻入耳朵。
面前连篇累牍的文字逐渐变成不甚清晰的黑点,在眼中糊成一片,像是盛满墨水的砚台被倒扣在宣纸上,把洁白的纸张都染得污浊不堪。
青竹狼毫在半空默立许久,最后还是回到了精雅别致的笔架上,享受片刻喘息。
应逐阳把堆积成山的公文扔到一边,蹙着眉环抱双臂,俯身趴在了桌子上。
她转头望向那仍存留些许温暖的地方,看着那张空寂的椅子,双眸再也盛不住将溢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至衣袖,打湿了一小片鹅黄布料。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他都如此迫不及待把她推入别人的怀中。
哪怕失去了记忆,他们之间的隔阂也未曾减少半分。
为什么要忘记呢?
将明风门,将她,将所有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可耳垂坠下的琉璃珠贴在侧脸的皮肤上,依旧冰冷刺骨。
他不愿回想起那段记忆吗?
也是,那些痛苦,无一不是她带给他的。
若是回忆起来了,怕是如今那写满畏惧与爱慕的眼神要再次添上曾经令她森寒锥心的陌生。
……甚至怨恨。
她呜咽一声,将头深深埋入双臂,遮掩住面庞的脆弱与伤痛。
明明已经、明明她已经足够强大了,足以庇护他不再经受那些,可他看向自己的神色却依旧带着逃离。
那种不想再与她牵扯瓜葛,遥远又释然的表情,比心口下方的伤痕要更加刺痛百倍。
不要这样。
不要再离开了。
好冷。
她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积攒十年的泪水今夜如决堤一般滚落,她难以自控地抱住自己过分纤瘦的胳膊,压抑又放纵地哭了出来。
窗外的春风从缝隙袭入,怜惜地吻去她面颊的水痕,似拥抱,似叹息,无声亦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