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瞬卿望着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我知道她今天感慨万千。我也一样,不甘心接受这样残缺的结局。
白发爷爷故事中的错过与等待我可不想拥有,但要主动出击我也做不到。我只能暗戳戳地表达。我在这大院里与苏瞬卿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每晚向苏瞬卿道别后还要再向她说:“苏瞬卿,晚安!”
晚安,在西班牙语的发音里就是:我喜欢你。苏瞬卿一定不知道吧!就像她不知道胸口前扣子的意思一样。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既期待又害怕。
白发爷爷的女儿招呼我们回到客厅,她费劲地从书柜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苏瞬卿拉着我上前去帮忙,白发爷爷的女儿挥手拒绝了。
她弓着腰看不清表情,但是一颗大大的水珠掉落在地上,在浅薄的尘埃上砸出了一朵绽放的花朵,那一定不是汗珠。大多数成年人认为落泪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可是人成年了,也不该失去脆弱的权利。
苏瞬卿也一定发现了那颗泪滴,她把我拉到钉在墙上的相框前,给出空间来让白发爷爷的女儿平复情绪。相框里全是白发爷爷一家三口的合照,有在照相馆里端坐在布景前,有在公园里的花圃旁,还有在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
每一张照片里,三人都是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他们之间毫无感情交流可言,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被生拉硬拽地凑到一副画面中。
白发爷爷的女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把箱子搬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自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示意我们在长沙发那边落座。
“这些东西应该是买给你们的。”
我往箱子里望去,那里面装的是用透明文件袋包装好一份一份的文具,和平日里白发爷爷送给我们的一样。原来他准备了这么多。
“他入院的那天已经处在昏迷状态,第二天稍稍有些清醒了就吩咐我回来把花圃里的灯打开。说是那两个孩子放学晚,花圃里的灯能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还这样细心。”她凄楚一笑“我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和电视里看到的家庭不一样。邻居家有时会吵吵闹闹,可家人之间都是有情感交流的,不像我家,每个人都在恪尽职守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就算我故意调皮犯错也换不来关注。”
她的眼睛向墙上的照片看去道:“他们从不吵架,连话都说得特别少。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个琴盒,它积满灰尘藏在柜子的角落,我只是想打开来看一下,被父亲发现后一把夺过,还恶狠狠警告我,不要再碰那个箱子。”
“我从来都没见过他拉琴,于是问起母亲,母亲也不知道那把琴的来历,只是本能的怨恨。母亲郁郁而终,父亲想尽一切办法搬到了这里,他总是和那把琴一起在花圃里望着院子中的那棵桃树。我终于明白,那把琴的背后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导致我家庭不睦的原因。我本应该怨恨父亲的,可是,母亲在世时,父亲是尊重这个家庭的,他从来都没有将那把琴拿出来过。所以,我的怨恨也无处可放了。”
“今天,终于见到了那把琴的主人,她选择今天才来也是为了尊重自己的家庭吧!我不懂音乐,但是今天你们的合奏也让我听明白了他们的故事。”
她那放空的眼神终于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谢谢你们在我父亲枯枝般的晚年给他带了色彩。这些文具原本就是买给你们的,你们拿回去留作纪念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向苏瞬卿,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于是起身搬起了那个箱子,向白发爷爷的女儿浅浅一揖,我也赶紧行揖,跟着苏瞬卿离去。
苏瞬卿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望着白发爷爷的花圃,白发爷爷的女儿拿着扫把出来清扫落叶。
我轻声问苏瞬卿:“要不要过去帮忙?”
苏瞬卿摇了摇头道:“让她扫吧!她需要做点事情排解情绪。”
回到家,我和苏瞬卿把箱子里的东西分了,白发爷爷已经将文具都用塑料文件袋分装到一目了然,装有紫色和黄色文具的袋子是给苏瞬卿的,这也是她的性格色彩,一半明媚开朗,一半忧郁神秘。而我的袋子里多以蓝色和红色为主,在白发爷爷的眼里,在我沉郁外表下有着一颗炙热的心吧!
又是暑假,我们搬家了。
苏瞬卿全家一大早就来帮忙,整理、装箱、装车、到了市政大院后,又是打扫、搬运、拆箱、整理。忙了一整天。
我和苏瞬卿没怎么交流,她心情十分低落,想到这份低落与我有关竟然有些开心,但一想到以后与苏瞬卿在一块儿的时间会逐步减少,心脏又像是被石头击中不断下沉。
初三学生全宿制,我能见到苏瞬卿的机会就更加少了,他们班级全面冲刺,课间都在刷题对答案,连吃饭都没法一起,只有在星期五回家的校车上才能碰到她。
下学期,钢琴课也没法上了。我的那句“晚安,苏瞬卿”自从搬离了大院就再也没有说过。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