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二楼小阁,乔老板令伙计送了一壶太平猴魁,这隔间临街,我将木窗打开可以看见街市全貌,我轻嘬了一口这尖茶,味甘醇厚,其散发的兰花香气沁人心脾。
临池轩的精品都展览在这层,有高价收购的名家大作,也有乔老板慧眼识珠的佚名墨宝,不止是在京当地的,还有搜罗于五湖四海的,乔老板神通广大,广交结友,听说哪有芳墨珍品,便动身即去。收购作品时,他不砍价,由书法作者出价,作者要多少他便出多少。
我所在这小隔间是用一扇紫藤镂空大屏风隔出来的,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应该是伙计带有客人上来参观。乔老板人行事不同流俗,他立下规矩,凡是来买书法作品的,一应不让伙计介绍,只是引路相看,若是相中哪幅,客人先出价,若是高于收购价便成交,反之则作罢。
有人曾问乔老板这样经营,不是吃大亏吗?若是作者故意出价高,卖不出去,岂不是砸手里了?但临池轩却多年未倒,反而来客络绎不绝。
有人问起缘由,乔老板说,“习字上而精者,多为官宦富贵人家,习字只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对钱财只得过且过。且善字者谦逊,要价也与自身水平相匹配,这是其一;也有家境贫寒,以卖字为生的,但既想卖出,长期得利,也不会乱喊价,这是其二;纵有人逗趣耍弄喊高价,但艺术无价,总有人会买单,这是其三。有这三点,临池轩就不是亏本的买卖。”
乔老板的随性不拘让他在书法界结识了一众名家,且来往甚密,充实了乔老板的书法宝库。
我与乔老板结识是在前年,于沛与乔老板关系甚好,于沛将我的拙作拿去给乔老板要价白银五两,后遇买主出价十两。自此我与乔老板也相识甚欢,无事便会来此学习观赏。
一杯茶将饮尽,听得楼梯有人登楼,仔细一辨便知是乔老板,乔季安,他的脚步总是急匆匆,却又轻盈快捷。听于沛说他是皇家戏班出身,但是从没见过他去过戏园。
我起身转到屏风后头,贴身而立,见得其大步流星走进来,见室内无人,大声说,“人呢?”
我踱步到其身后,欲拍肩吓之,乔季安旋即转身,脚步生花,好一个轻快敏捷。
“料你有这一儿手,防着呢。”乔季安拍拍衣袖,“别拍了,我这几天可够倒霉的了。”
他坐下,看着我说,“嘿,您今儿又是什么打扮?”
我扶扶帽子,笑着说“怎么样?”
“瓜皮小帽配一油光水滑大假辫儿,长袍马褂足登方头小黑靴,盘正条顺倒像个唱旦小生儿啊,但现在人可都不是这么打扮儿的。”
“那怎么打扮?”我在他旁边坐下,“像您这样?二八分头,马甲西装。衣冠禽兽,器宇轩昂。”我嘿嘿一笑。
“嘿!什么衣冠禽兽啊?衣冠楚楚。您甭骂了,不过您这打扮说不定之后又流行回来了。”
“你也觉得?”
“不是我觉得,是这段时间大家伙都在说,听说徐州都闹得满城风雨,这京城也私下都在讨论,说不准呀。”
他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于沛兄这段时间上哪去了?”
“我义兄被阿玛安排出去了,过段时间回来。你刚才说你遇到什么倒霉事儿了?”
“害,甭提了,现住东厂胡同的黎总督要在家里开办一场文人雅集,不知怎么就找到我来了,说我圈子大,有人脉,就托我找书画丹墨作品,邀一应名流赴黎府做客。”
“这对你来说有何难事?”
“你不知,”他压低音量,身子向我这边俯过来,“现在保皇党、时任总理的段先生,还有这位东厂胡同的黎大总统,三足鼎立,除了现在的保皇党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但在京,这段黎二人可是貌合神离,双方却又不能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啊。”
我想起那天晚上在向少帅院里听到他们所说的段黎之争,原来是这样。
“这次聚会大约会邀请多少人?”
“差不多七八十人。”
“这么多啊,难道这次聚会只是幌子?”
“没错,借此之名广招名士,其实主要还是接待自己的同僚罢了,当日人多眼杂,掩人耳目,也好接待自己的亲信以同商共议。至于那些真的书画之友,各自交朋结友,聚会宴乐,只是黎总统提供一个场所罢了,各不打搅。”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思忖起来。
“想什么呢?集会暂定于这月二十八,不过两周时间,你也得来。”乔季安说。
“啊,我一介女子,如何出席?再说,被阿玛额娘知道了,我可倒霉了。”
“你就穿你今日这一身就成,你阿玛肯定不会出席,也没人认识你,你平日所署的化名芾甘,我也已经写于名帖上交给黎府了。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你就来这,我带你去。”
“你这人怎么先斩后奏啊。”我大声说,我还想与他拉扯一番,这时店里小冯上来请他家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