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天气越来越热,连着几天气温突破了三十五度,院子里的栀子花被晒得发黄,香味都带着暑气。周平山出去钓鱼要背好几瓶冰水和一大桶林芳熬的绿豆汤。
家里菜地里种了一亩冰糖麒麟瓜,熟透的西瓜,雪白的刀刃一触碰到外皮,便能听见清脆的开裂声。瓜瓤是熟透了的红,清甜解暑,一人半个刚刚好。
沈晏溪上午陪着林芳窝在空调房里追剧,一起解决了一个瓜。中午在客厅里吃饭,没有开空调,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出了一身的汗。
厨房里面一天得开三次火,走进去跟进了蒸笼格子一样,热得人头发昏。
林芳站在水池旁边洗碗,沈晏溪蹲着收拾碗柜,鼻尖冒出一层又一层的细汗。
“溪溪,你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我看你夏天的衣服都是短袖,长裤,温度高了闷得慌,要不添几条裙子。上了初中就没见你穿过裙子。”
沈晏溪买衣服都是和周黎一起买的,周黎从来都不会给她买裙子。
起初,沈晏溪还以为是周黎觉得她裤子更好看些。
她也挑过几次裙子,周黎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不适合她。
直到有一次,她看上一条蓝色的收腰短裙,腰线设计得高,穿上去很显腿长,裙子也没有特别短,在膝盖上面一点点。
她很喜欢,坚持要买。
周黎说她还小不能穿裙子。小学生都能穿的裙子,她是初中生了却穿不得。
沈晏溪想不通,明明她已经听周黎的话放弃过很多条好看的裙子了,每次都是说裙子颜色不好,版型不好或者长短不合适。不可能没有一条适合她的裙子,这条蓝色的裙子真的很好看,她很喜欢,不想再放弃了。
沈晏溪这次没有听周黎的,坚持要,一个劲地同周黎撒娇。
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周黎不想被人围观,店里的销售人员也夸沈晏溪穿裙子好看漂亮。又说孩子喜欢,是给孩子买的,孩子的想法最重要。
周黎最后还是掏钱买了,面无表情地付了款。
回家后,沈晏溪还没有摸到新裙子,新裙子就被周黎剪得七零八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那时十三岁,试图抱着周黎的手求她不要剪那条裙子。周黎丝毫不理会她,冷着脸,动作机械地一刀又一刀地落下去,剪刀不够锋利,剪不动的周黎就用手撕,清脆的破裂声像是从她的心脏处传来的。
她的心脏就像是裙子,在大力地撕扯下,分裂、变形、破碎。
泪水糊了双眼,雾蒙蒙的。周黎剪完裙子,怒气冲冲地指责她不听话,情绪激动地说完,整个人就像是脱了力一般,梳理得体的头发有几缕散落在耳边,她红着眼哭诉一个人养沈晏溪的不同意,问她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
沈晏溪怕周黎的眼泪。
她哭得打嗝,喘不过气来,还是上前颤抖地抱住周黎,和她说,她听话,以后都不会再穿裙子了。
听了她的保证,周黎才擦干净眼泪,她搂住沈晏溪,欣慰地夸她听话懂事。
沈晏溪脸埋在周黎的怀里,眼前是黑的,周黎抱得很紧,她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蓝色的裙子被扯得四分五裂丢在垃圾桶,她同裙子一样,被周黎搂在怀里,也是四分五裂的。
收拾好碗筷,沈晏溪说:“姥姥,我不喜欢穿裙子,夏天穿裙子容易晒黑。”
沈晏溪说她不喜欢穿裙子,林芳没多说什么,只是给她转了两千块钱让她有时间去超市里面挑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周黎陪着她买的,款式单一,数量不少,并不缺衣服穿。
*
陈疾来拿雨衣,沈晏溪正好在刷牙,满嘴的白泡沫。听见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她一转头第一时间就看见贺亭山探出车窗的笑脸,他见谁都是嬉皮笑脸的。
贺亭山冲着沈晏溪摆手吆喝,“晏溪妹妹,你啥时候长了一圈白胡子啊?”
贺亭山在,陈疾应该也会在,他们经常一起的。
沈晏溪匆匆漱口,擦脸,懊恼自己穿得还是睡衣,早知道陈疾今天回来她应该换好衣服再出来洗漱的。
陈疾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短袖,他的衣服都是深色系的,款式简约,那个银质的耳钉他一直戴着,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沈晏溪不自在地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发现陈疾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又强装镇定地将手垂在身侧,网上都说和对方说话时,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的三角区,会让对方感到真诚。
沈晏溪勉强试了试,不管怎么努力她都做不到,目光最多只能停在他的下巴处。
“你是过来拿雨衣的吧,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拿。”
“等等。”陈疾叫住她,目光落在他的右脸颊上,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白色牙膏沫子,“你脸上有东西。”
沈晏溪微窘,手忙脚乱地去擦,“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