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顺的人生中,第一次任性,不愿向易国昌低头——她的父亲,在接到女婿欠债跑路,女儿预备离婚的电话之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是:
“他有今天,责任全在你。把你的丈夫找回来。至于离婚,想都不要想。”
在易国昌的那套逻辑里,家族荣誉比天大,离婚等同于荣誉谋杀,更是生生切断了廖磊父亲这条好不容易牵上的线。
事情的根源不在廖磊赌博,而在于易五偏偏要做什么该死的女强人。她丈夫有今天一定是她忙于工作,疏于对他的关心;她必定没有千方百计地满足丈夫的所有需求;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态看着就令人心生厌恶。
女婿是半个儿子,女儿连人都不是。
跌落井底,没人递绳,逃出生天还得靠自己。年初的热播剧,易五扫过一眼,男主有句话说得好:“如果她想证明自己是个人才,她要像我一样把自己捞上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她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那就在井底自甘堕落地呆好。
要捞的。她必将千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水火。
做甲方时,她积攒了些人脉。一通通电话打过去,语气极尽谦卑诚恳。可除了表面上的客气应承,这些联络大多石沉大海。过去的交情像随风而散的烟,她没有怨怼,人情世故本该这样,人走茶凉。
所有慷慨给予帮助的,她一笔一画记在备忘录里。最后向她抛出橄榄枝的,是朔星的米合美。
米合美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地说:“小五,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所谓的独立执行经纪,其实连个临时工都不算。艺人从自己的收入里拨出一些给你,那也是看天吃饭。助理保姆的活儿分到你头上,该干也得干。”
“合美,谢谢你。已经很好了,至少有底薪还包吃包住不是吗?我现在连高铁和飞机都坐不了,哪个公司敢要我?跟着他,出门还能蹭他的车不是?”易五无奈地苦笑。
有事情做,比没事情做好。人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她无比迫切地需要一份新的工作来阻挡焦虑的蔓延。
动身来东方村前,米合美劝了她许久。知道她身体不便,让她安静等在沙市就好,何苦这么舟车劳顿?但易五很坚持,她想看看吴明璟工作时的状态。在沙市被动等待,显示不出她的诚意和与之共进退的决心。
但此刻,神情倨傲的吴明璟就坐在她面前,整个人被淹没在一团看不清的烟雾里,好似被冷空气封印。她也终于意识到,这份工作,可能真的不如想象中简单。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吴老师以后叫我小五就好。”她努力挤出一个柔和无害的笑容。
“哦,不是大小姐,上来就扔了我的烟?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在抽,你怎么不去把他们的都掐了?”吴明璟的眼底全是戏谑,目光扫到易五脚上,眉毛微挑,而后从口袋里重新掏出玉溪,“另外,大小姐有所不知,我一场演出的劳务费,不见得能买你一双鞋啊。”
“吴老师。你是感冒了吧?刚刚那首歌,你鼻音比平时重,最后几个音飘了,嗓子紧不适合抽烟。”
易五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手里的玉溪抽走,紧握在掌心:“其他人又不是我老板,我干嘛要关心他们呀?你的嗓子好,这是老天爷给的资本,我们还要靠它吃饭。所以爱惜它点,拜托了,好吗?”
吴明璟听到那个“我们”,嘴角上扬,甚至轻轻给她鼓了个掌,“难怪啊,他们选了你。真的是牙尖嘴利,哦不,伶牙俐齿。”
他徐徐起身,从高处俯瞰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揶揄道:“可是易老师,我目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在城乡结合部跑拼盘,主攻婚丧嫁娶。易老师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吗?你不在五星酒店听人弹钢琴,反倒跑穷乡僻壤听人吹唢呐,什么爱好啊敢问?”
易五认真听完他的话,不急不恼:“吴老师,合美还没给你介绍呢吧?我目前的处境,也没有比你好到哪里去。另外,你没听过一首诗?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你拿自己和鸡比?”吴明璟错愕,语气里有愠怒。
她心想,“我说你是狗啊,咱们王八配绿豆,谁他妈也别嫌弃谁”,表面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吴老师和莫叔感情好,突然换我这么个新人,你一下无法接受。可这不正说明了你有情有义?跟着你,我不一定会吃亏啊。”
“呵呵,那我吃亏了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