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个经常哭鼻子的小孩,问他,你相信不相信,人没了之后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冯晨说,我信。
我又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吓人吗?
冯晨说,吓人。
我又问,吓人你还信?
冯晨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现在才想起来,曾经,他是那么得相信我,我也是那么得相信他。
——摘自《蓝晴的日记》
小时候,蓝晴一家人都住在现在爷爷的这个院子里,这里距离冯晨的家很近。
冯晨尿床了,冯大个喊一嗓子,蓝晴这里就可以听见,接着当天蓝晴就会多出一个笑话冯晨的好料。
冯小屁,你又尿床了!
冯晨往往全程低着头往前跑,蓝晴一路追着。
当天的上学路上,全程都是两个人关于屎尿屁的玩笑和对话。
其实冯晨尿床是有原因的。
小的时候,父母天天吵架。
有一次父亲喝醉之后把花瓶砸碎了,碎屑飞溅在他的身上。
他吓得第一次尿了裤子。
父亲还在嫌弃他,没出息。
之后的争吵似乎每天都没有断过。很多时候到了晚上,父亲的怒吼的声音依然在耳边挥之不去,甚至跟着冯晨来到梦里,赶也赶不走。
冯晨从那之后尿床尿了好几年,哪怕是在母亲离家出走之后。
妈妈走后,尿床的冯小屁最大愿望也是离家出走,在某一天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每当爸爸喝醉了,他从来不会待在家里,会跑去槐树下,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夜,在这里睡着了。
更多的时候,他会悄悄来到蓝晴爷爷的后院里,这里是暂时寄养动物的地方。这些动物有的是在这里治病,在病痛中挣扎,大多时候个个是无精打采的。
有的则是没有人要的,蓝昆的爷爷有时候会暂时收养下来,等着有人愿意把他们接走。
其中狗狗居多。
他们往往会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冯晨也是一样,都是没有家回的孩子。
或许正是这样,反倒让冯晨觉得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他那一贯忧郁的眼睛才会慢慢放松下来,面对眼前的朋友,焕发出新的光彩。
冯晨经常会从家里带吃的东西过来,他在这里填饱肚子,当然更多额是分给这里的猫猫狗狗们。
在冯晨的心里,它们早就成为了他的家人。
春去秋来,这里不停地有新的动物被送来,也有的动物被治好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冯晨见到最多的是没有被治愈的动物。
前一天,他们可能正玩得开心。很有可能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就会发现其中那只病重的狗狗身体已经僵硬,一旁还放着它衔过的那个球球。
在这里去世的动物,或者被草草烧掉,或者被主人带走,没有主人的,大多会被葬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
那个槐树每年都长得很旺盛。
白白的花,香香的气味。
冯晨曾经问过蓝晴的爷爷,它们将来会去哪里呢?
蓝鹤同说,他们不会走,他们会化成这棵树的养分,化成这棵树的一部分,就算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至少这棵树会记住。
冯晨本来也想记住在这里去世的每一个动物,他为他们起好了名字,可乐,黑龙,暴风,圣斗士……
可最后太多了,他实在是没有记住。
但是他仍然记得,它们离开时的样子,脏兮兮的,臭臭的。
冯晨想,恐怕它们的主人,或者以前的同伴都认不出了吧。
如今冯晨和蓝晴又走进了这个院子,往事好像都在眼前。
蓝晴坐在儿时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冯晨说:“你知道吗?它们离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一个体面的结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就算是他们活在角落里,活在阴影里,他们也值得拥有一个体面的告别。”
荡来荡去的秋千停下了,蓝晴好像明白冯晨了。
她想起小时候冯晨问过她一句话,冯晨当时爱怜地看着院子里的猫猫狗狗,诚恳地问:“如果是你的孩子,你会不要他们吗?”
蓝晴说:“当然不会,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们。”
“那他们的爸妈在哪里呢?”
“不知道,死了,或者根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猫猫狗狗嘛,我爸说,他们有些还没有长大,就和爸爸妈妈分开了,后来爸爸妈妈可能都不会认识他们了。”
冯晨没有再说话,蓝晴大概猜到了冯晨的心思,蓝晴说:“你妈妈会回来的,我爸说,你妈妈去给你挣钱了,挣好多好多钱之后就会回来找你的。”
冯晨点了点头,其实这个说法他早就听过,心里是半信半疑。
可是蓝晴说了,他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