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三个孩子拉扯长大,没想到老二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啊!半年的功夫,我的孩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只剩下最孝顺我的大儿子伯华——也要被你们害死了!”
不消想,定然是林家那位凶悍刁蛮的婆婆。
吵吵嚷嚷,扰人清静。
要换做平日,孟飞鸾举起扫帚就冲上前去跟她骂仗,势要把她说的哑口无言。但今日她劳累得很,心中忧思占据上风,不想跟这颠倒是非的混人图费口舌。
“哎永贵,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来。”她思量一会,怕惹人侧目,还是放下手中生计,去跟那婆子掰扯两句。
林家婆子找上门来多半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为财,二是为人脉。她恐怕还打着叫四喜替她狱中的两个混账儿子求求情的打算哩。
但没等飞鸾从后院穿到屋前的空地,那婆子便偃旗息鼓,背着手从门前灰溜溜走开,宛如夹尾黄狗。而贺君清站在栅栏边的梅树下看向她,做了一个“此事了结”的手势。
“你怎么说的?不会给他钱了吧。”孟飞鸾颇为意外。
她觉着贺君清这样的人一旦跟蛮不讲理的泼妇对上,那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吃亏就是谢天谢地,怎么摆平得如此之快?
“我就是将道理讲给她听罢了。她如今撒泼是为了讨要好处,我便告诉她撒泼要不到好处。”贺君清见飞鸾神色流露出少见的、如释重负的憨态便同她复述了一遍,“我就说春嬢病重就是被她儿子买的药害的,如今是你念旧情才没有与王家一道上告。”
“她牢里的两个儿子死罪已是板上钉钉,往后要是不想受穷挨饿,只能指望你们娘俩的接济。而春嬢嬢性子软和,你性子硬,要是她在病床前叫嚣,耽搁了病情,往后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君清有意讲他的一席话讲得通俗些,惹得孟飞鸾忍俊不禁。
“板上钉钉,没一天好日子过!哈哈,真没想到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不敢不敢,名师出高徒,都是跟你学来的。”贺君清看她卸下压力片刻,便觉心中喜悦。
院中静默片刻,凉风打落几瓣梅花,落在孟飞鸾瘦削的肩头,瞧着有一份傲然与落寞。
两人她忽怅然开口:“回想王巧巧死于面前的那日,还觉像梦境一场。从前只听说过现世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贺君清望她单薄身影,猜不透她寓意为何便附和:“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便是这个道理了。”
“也许是跟娘相处了这一阵,我的性子也变软和,有时会想那日能做的,其实更多。”
“我手握长刀,本可早早破门而出喝退那几个歹人。那时,林仲华尚未找人过来,还能大事化了。我若是早些从他讲的一席话中读出他的杀妻之意,便来得及以刃阻之,也不至于酿成这般恶果。”
“还有娘的病情,我决断自负,硬是被耽误了半宿。”
她掰着手指,将这一桩一件都讲出来,只觉几日间发生的场景在眼前走过一遍,心中郁结散去不少。
“四喜,我时常在想你为何喜欢将全部因果都背到你一人身上。”贺君清轻轻将手心合在她的脊背上,话语如掌心般温热。
“年关出一场血案,大家都不愿看到,但此事错绝不在你。你可以反问王巧巧为何鬼迷心窍,给春嬢下药;可以反问林仲华怎么心思这般蠢笨又歹毒,犯下杀妻大错;甚至能责问屋内的几个叔伯竟无一人反应得当。”
贺君清顿了一顿:“却千万不要责己——四喜,你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
他左手颇为紧张得攥紧了,搭在后背的掌心轻轻拂过飞鸾的发顶,轻巧之姿像是害怕惊走一只惶惶的鸟雀。
你做得够好了。
母妃父皇在世时,孟飞鸾常能听到这样的赞词——在她第一次上马舞枪时,在她第一次从演武台得胜时,在她第一次大败匈奴,凯旋而归时。
她遭受过千百场磋磨,一生像河水般奔流不息,美名与骂名相随,畏惧、不安、自责也如影随形——只是她从未觉察,亦或是腾不出力气去觉察。
“你说得是。”孟飞鸾敛起眉眼中的动容,起身道,“多谢你,叫我心中积郁好了许多。等我娘病愈,叫你我两家人好好聚聚,我也能登门向秋娘道谢。”
院中氛围正好,一声绵长尖锐的唢呐响声骤然打破宁静。
紧接着锣鼓声、爆竹声与众人欢呼贺喜交织在一起,闯入人耳中,直搅扰进人的心门里面。
“是哪家结亲啊?”孟飞鸾心烦意乱之际,不欲瞧热闹,只觉得颇为聒噪。
贺君清倒走了两步,有去街上看看的意思:“不知,不过永贵这小子多半知道。”
孟飞鸾知他多半也是想带自己放松片刻,回绝道:“我便不去了,今日只想多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时,院内侧厅传来永贵喜悦的呼叫声:“四喜姐,师兄,春嬢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