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利想起了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他死后灵魂被招引到阿斯加德,第一次见到拉斐尔。
那一届恩赫里亚众多,拉斐尔支了一张迎新的桌子,所有魂体在后面依次排队。苏赫利本来到的算早的,但是有意谦让,后面来的人都巴不得挤到前面去,于是渐渐落到末尾。
他远远观察着系着一副金腰带的拉斐尔,眼中流露出儒慕之意。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但拉斐尔让他想到自己的外祖。当然拉斐尔要显赫太多,他的外祖只是一个高大而慈祥的农夫。
虽说,他的外表年龄在五十七岁,跟拉斐尔根本隔不了两个辈分,但只是一种感觉……总之,他对拉斐尔的印象很好,想到一会要跟他说话,他还有点紧张。
他还怀疑自己是个恩赫里亚这件事,压根就是弄错了。他也听过本国成为恩赫里亚的人的传说——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队伍慢慢缩短,身在队尾的他,终究还是走到了拉斐尔的跟前。
他比想象中还要紧张,刚才从前面人的谈话里,他听说这位恩赫里亚先导在人间是震古烁今的人物,从零开始建立了一个伟大的王国。拉斐尔的外表在七十岁左右,但其实他三十岁时的功绩,就足够让他成为一个恩赫里亚了,不过在晚年又迎来了一个新的事业高峰才会如此。
“一百四十九号。”拉斐尔十分和善地递还他的铭牌,唱歌一样的声音告知他的编号。
苏赫利之后再没有人来,他就是最后一个。虽然是最后一个,拉斐尔处理起他的事项来,也不急不躁,那双苍老的手十分灵巧,在文件上上下翻飞,别有一种韵律感,等都处理完了,拉斐尔抬起头,见他还不走,不由得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看他人和善,心情也不错,苏赫利壮着胆子,少见地主动麻烦别人:“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抱歉,你手里的名单上,真的有我的名字吗?”
拉斐尔一愣,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
“我叫苏赫利。”还没等他说什么,面前的小老头已经满脸通红地自报家门。
“唔,苏赫利,你好,我叫拉斐尔。”
苏赫利因为拉斐尔的正式回应,比起感动,更多感到无地自容:“您,您不用如此……”
他把恩赫里亚须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过,早知名字在恩赫里亚之间是一种非常郑重的礼节,是他太唐突,乃至让拉斐尔出于礼貌别无选择……
“要的,要的。”拉斐尔呵呵笑着,“我只是有幸做你的引导者,仗着年纪大你几届罢了。大家说到底,都是恩赫里亚。”
苏赫利小声说:“可不一定……”
“什么?”拉斐尔询问的样子更像苏赫利耳背的祖父了,他于是大声说出自己心里的恐惧:“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恩赫里亚!一定是搞错了!”
拉斐尔被震得往后退去,衰老只是表象,实际上他耳聪目明。苏赫利把心底的话吼出来,心里倒舒服了些,反应过来,又有点不好意思,温吞道:“至少我觉得……我配不上……”
——那时的他对于拉斐尔来说,不过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人物,可拉斐尔依旧给予了他十足的礼节和耐心。许多年后,他都还记得拉斐尔当时对他说过的话。
拉斐尔并没有如他要求去名单上找他的名字,相反,他把那名单不容置疑地合上了,小小惊呼,带了些亲昵的埋怨:“你怎么会那样想呢!”
拉斐尔有着唱诗一样的嗓音,让人有一种想要无理由信服的冲动:“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本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要是都像你一样深究起来,可就没个完了。我也知道有很多非常努力的人,作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贡献,也未能站在这里。即使是为了他们……我也不希望你质疑自己‘不配’。”
苏赫利感觉什么酸涩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头。他也不由得想到了那些人——曾站在他身后的人,曾仰望他的人,曾托举着他的人……他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站在这里的。
拉斐尔装作看不见他眼里的闪光,换了个别的话题:“你的匕首……非常漂亮呢,和我的很像,看来咱们很有缘分。”
苏赫利腰间别着一把蛇头匕首,而拉斐尔手中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蛇头权杖……属实巧合,是拉斐尔谦虚了,他的权杖明显要壮丽许多。
苏赫利看着那柄匕首出神,知道那是自己的“魂钥”,仿佛能从那上面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搏动。
拉斐尔将智慧的眼睛一眨,接着冲苏赫利换上诙谐的语气道:“好了,如果你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帮我一起收摊的话,我将不胜感激的。”
……
过去的画面在眼前掠过,不过片刻光阴。
“拉斐尔!”苏赫利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
他们又见面了,在一百五十年后的冥界。
他始终奉拉斐尔为良师益友,更视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