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英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在旁边,便小声地对陈慧娘说了天妃的事情:“我听说,天妃是给皇上炼药用的。”
陈慧娘听到这个消息,冷不防脚下一软,靠在了粗糙的红色宫墙上,她的脸色苍白,手忍不住地发抖,她抓着杨金英的手:“你你说的是真的?”
杨金英点点头。
“可可……可那足足有一百五十九条人命啊!皇上……怎么敢?”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高高在上,当然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的命都是他一个人的,普天之下所有百姓的命,都是他的。只要他想,没有谁不拿上来的。”
“可……可这个世上还有老天爷,难道他就不怕上天降罪吗?”陈慧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老天之下他最大,他没有什么不敢的。”杨金英看了一眼天上渐渐升起的太阳,“时间差不多了,她们该醒了,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要在外面缓一缓。”
“好,你自己小心。”杨金英看时间差不多,她也该回到绣房继续绣祭祀服,她这么拼命,没日没夜地绣祭祀服,并不是为了皇帝的祭祀大典,而是为了早日用完这三卷金线,好有机会去见李公公,打听姐姐的消息。
赵迪来到绣房,偌大的绣房里只有杨金英一个人,杨金英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绣了多长时间:“金英,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么早?”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来了。早点绣完早点收工。”杨金英抬头笑了一下。
“你可真勤奋,哪像我,绣了两针就没耐心,绣不动了。”赵迪坐在自己的绣凳上,看着面前只绣了巴掌大小的图案,忍不住叹气。
“可是在这儿深宫里,我们不刺绣能去做什么呢?”杨金英低头,手指灵活地捏着针穿插在绣架上。
“是啊,你说的对。我们不刺绣能去做什么?以前我在家可自由了,我天天上山去,我家后边有一座山,唤作秀眉山,山上长满了松树,到了春天,也是这个时间,下了三场春雨后,松树根部的位置就长了好多好多的松菌,我就把它采回来,洗干净了煮汤吃。那味道可鲜美了!”赵迪一边说,一边砸着嘴巴,仿佛在回味菌子汤的鲜美。“可惜……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别想这么多了,在这里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其他的宫女也都陆陆续续地走进绣房,走到自己绣架上开始工作。大家平日里没有多少来往,见到了也不过是笑笑了事。这里没有太多的争吵,以为一旦争吵了,容易引来外边巡逻的公公们。
人多了,也热闹起来。赵迪旁边的一个宫女邱红跟她的朋友玲儿说道:“听说昨晚死了一个贵人,你知道吗?”
玲儿摇摇头:“你从哪儿听来的?”
“自然是从王公公那儿听来的。”邱红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跟王公公组了个对食夫妻,虽然每日见得不多,王公公却待她甚好,时常给她送一些小玩意儿,比如瓷娃娃、竹蜻蜓、市面上的簪子等。太监比宫女要自由很多,他们可以借着给皇上办事的由头出宫。
“是哪位贵人?应该也轮不着咱们殉葬吧?”玲儿有些不自在,提起殉葬,她在宫里待久了,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可怕之处。每次一有妃嫔死亡,皇上就会着司礼监挑几个宫女去给妃嫔殉葬。陈皇后和张皇后死的时候,所有伺候过两位皇后的宫女太监拢共两百人全都被送进陵墓给殉葬了。
“昨晚儿皇上在谁处过夜?”邱红低声说道。
玲儿惊讶地捂着了嘴:“韦惠嫔!”
邱红点点头。
“怎么……就没了?她不是健康得很吗?之前也不曾听说过她有什么隐疾?”
“谁知道呢?”
杨金英在一旁听着,有些心惊胆战,在分心的时候手指被针尖儿扎了一下,红色的血珠子留涌出来,她赶紧把手塞到嘴里,生怕自己的血污染了刚绣好的祭祀服。
“没事吧?”赵迪问。
“没事。就是走了神。”杨金英看着绣架上的《道德经》,皇上一人活着,就导致天下人过得如此惨烈,如果让他得到了长生,岂不是千秋万代都要过得凄惨?老天啊,不要给他长生!千万不要给他长生不死!杨金英在心里祈祷。
“你们几个不干活!在这里嘁嘁嚓嚓做什么?”齐掌事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了一群宫女围着邱红和玲儿在聊天。其他宫女听到了齐掌事的话,赶紧低着头回到各自的绣架上,低头刺绣。
“你们两个是活腻了?竟然在这里公然嚼皇上的舌根子!”原本慈祥的齐掌事突然大发雷霆,“滚出来!你们两个小妮子!我要是不管教管教你,就以为这宫里是太平的了?”
邱红和玲儿赶紧低着头跪在齐掌事的面前:“齐掌事,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们错了!请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我饶过你,谁饶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