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她不过是入一间铁铺,要打造几样防身武器,安子夜是从没想过能出什么意外,是以冷不丁见三壮汉逼近,一步一震,高大身形似遮天阴翳覆过来,心下竟也生了忐忑,不自觉吞咽一口。
念起飞萤逃跑时腿脚慢,以防万一,她伸手就要先将人给捞过来,却不料今日的小丫头胆量见长,在这关头竟突然两步窜出,伸展手臂横挡在她与壮汉间,活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
安子夜愣怔了下。
再细瞧,分明见那瘦削两肩抖如筛糠。
何来胆量见长,硬撑罢了。
她忽地觉得好笑,却又是心头一暖,那点忐忑顿时也被拂得一干二净。
“无事。”安抚着将小丫头扯到身后,安子夜掀开帷帽,阴翳下清泠泠的琥珀瞳直视去,不见丝毫退缩畏惧,“你们要干……”
哪知一句话未道全,倏地那三片阴翳竟散开,利索得让她含着话呆滞半息。
待安子夜再反应。
一个壮汉拎着两张椅子,一个端了两只茶盏,另个则不知从哪寻出一盘点心,再次将她和飞萤围住。
“姑娘累了吧?快坐着。”
“姑娘渴了吧?多喝茶。”
“姑娘饿了吧?尝尝点心。”
安子夜:“……”
飞萤:“……”
老翁没凑这热闹,杵着拐杖转身,朝铺子里唯一空旷地儿走。
“大宝、二宝、三宝,招顾好贵客!”
“明白!”
三壮汉齐声应话,还颇有点震天撼地的劲儿。
安子夜终于恢复如常,拉着飞萤坐下,接过茶盏道声谢,目光便飘向老翁。
只见他径直走到石墙跟前才停,屈起两根手指敲墙三下,大抵是触动机关,石墙竟缓缓往外推送出,搭建出一套桌椅。老翁将拐杖靠墙放置,坐到桌前,手掌在右上桌角摁了下,一块桌面凹下,紧接着升上来一盏油灯。
他点燃灯,埋头专心翻看起那几张图稿。
噼啪!烧及油芯上的杂质,火苗猛地跳跃一下,映得少女眸光也微微闪烁一下。
安子夜勾了勾嘴角,收回视线。
好在她没来错地儿,裴狐狸也没唬她。
见主子从容,好似心情也变得不错,飞萤就知她们没什么危险了,放下心,捧高凉丝丝的茶盏惬意抿了口。
盏里盛的并非茶,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酸酸甜甜,冰冰凉凉,再配一口酥得掉渣的荷花酥,半身暑热早已消荡无踪。
这时听得主子开了口。
“适才那是何意?”安子夜抬起脚尖轻轻顿地三下,笑问。
铺子里极少有姑娘来是真话,像这样雪白干净又好看的姑娘更是大半辈子头次见,三壮汉一时都有些看呆眼,直至飞萤不悦地咳一声,那自称大宝的壮汉率先回神,窘着脸给她解释:“姑娘别怕,那是我们东家的老习惯,拐杖顿地三下,是说铺子里来一等贵客了。”
安子夜挑眉:“一等?”
二宝:“顿地一下,那是三等贵客,这一趟得花上小几百两银子。”
三宝:“顿地两下,是二等贵客,得花上大几百两银子。”
大宝:“要是不以拐杖顿地,就是寻常客人,买把菜刀什么的,几两就够了。”
听这话,到唇边的茶盏蓦地又被安子夜给放下。
她面上维持笑,甜得像吃了蜜,心里却已是暗暗叫苦不迭。
虽这三人留了点心眼,没直接说她这“一等贵客”会花销多少,但听那番话,恐怕是要丢出去上千两银子了。
坦白说,她还真没有。
“你们三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教你们手艺!还发月钱!为了美色就什么都敢往外抖搂!没听见那小婢子喊夫人吗?名花有主了!”做生意最是忌讳区别待人,老翁在后面听得胡子直发颤,终还是没忍住戳着手指破口大骂起来。
安子夜闻骂声眼角一抽。
怎么说造的也是防身物件,她倒是不愿真惹什么不快,于是打发那三壮汉忙活自己的去了,只与飞萤安安静静坐着吃吃点心,尝尝酸梅汤。
“夫人。”飞萤小心翼翼觑一眼那脾气火爆的老头,压低声,“您怎么知道这间铺子的?”
早在数日前,主子就让她去打听一间“王家铁铺”,还详明东家是个老翁,脾气大不好相遇与,故而她们今日才能直奔而来。
安子夜抬眸正扫视墙上悬的件件刀具,暗道这老翁做事倒是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听小丫头问,一时心绪抽回,越过时间河流,飘向那段久远记忆。
嘴里却只淡淡敷衍:“皇兄说的。”
一夜酣畅,安子夜本已累得不想说话,闭上眼刚背过身,却又被那只大手给捞了会去,滚进一个炽烫结实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