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忽然不知何时起挂了大风,仙台临海,起风是最正常不过的,可风里揉进了雪粒,慢慢又扬成雪花,像是春日柳絮因风起一般,洋洋洒洒的。房间里的窗户半夜没关好,窗疏漏风,我好像枕着冰凉的梦入眠。
半梦半醒间晃到窗前,把窗户关好,返回床上后立刻又睡着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外边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景物皆银装素裹,分外好看。我擤了鼻涕,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哥哥已经把早餐都准备好了,而我爸则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清濑家的女主人不在,早餐只能继续吃牛奶面包,但胜在简单易做,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洗漱之后,我在餐厅坐下来,先喝了口热气腾腾的牛奶,一瞬间感觉从脚底到天灵盖都热乎了。
“你和爸爸都吃了吗?”
清濑灰二边脱围裙边回答我:“都吃了——看你昨天太累了所以才没那么早喊你。”
我们家除了周末,工作日一般都起得比较早,我爸最是看不惯有人睡懒觉,这与他奉行的人生理念不符。我眼睛转了转,猜到是哥哥在我爸面前美言了几句。
“哥哥,谢谢你。”我眨了眨眼,“我明天肯定早起。”
“你的声音怎么了?怎么有点哑?”
“昨天睡觉没关好窗,有点着凉。但没事,我多喝水,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清濑灰二又去翻药箱了。
我捧着脸,望着哥哥蹲在地上读着药盒上的字逐一确定药效的样子,心底某个地方忽然软化了,像是陷下去的海绵。
我哥真的对我好好啊。
清濑灰二半伺候式地监督我喝完药,就准备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我望着外边白茫茫的雪地,头一次觉得要不今天就别练了,那么厚的雪,怎么跑得起来?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我趁着哥哥去换衣服,两三下蹭到我爸面前——虽然我平时怵他,但这个时候我可不怕。
桐田说请求父母的方式最好的就是撒娇。
我不懂什么是撒娇,但看我们班女生,大概就是夹子音吧!我暗自调试了一下声线,选择了一个半夹不夹的声音:“老爸。”
我爸这才舍得施舍我一个眼神:“怎么了?你声音怎么回事?”
“没事——有点感冒而已,老爸,你看外边这么大雪,说不定路上都结冰了,”我的语气很是夸张,“就不要哥哥出去跑步了嘛,摔倒了可多不好。”
清濑家的男主人望外边望了眼,玻璃上氤氲着因室内外温度不等而起的雾气,我狗腿子一般去把雾气擦干,让我爸能够看清外面的银世界,又恰好一阵强有力的风刮到窗上,刮得呼呼作响。
我正想再度渲染“你看风还这么大万一刮倒了怎么办”,我爸就不耐烦地招招手:“行行行,今天不跑,休息一天。”
我发誓我露出了这辈子所能展现的最甜美的笑:“谢谢老爸。”然后噔噔噔几下跑上台阶,又噔噔噔地在清濑灰二门前敲了几下:
“哥!爸说今天不用跑步!雪太大啦!”
好半天没听到我哥的声音,倒是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发出的声音,我又敲了几下,说了句“我进来啦”就打开门。
面前的一幕让我有些被吓住了。
我哥坐在地上,手握着膝盖,他在室内一向是穿短袖,此刻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狰狞,他整张脸发白,像是在忍耐什么,像是——极具的痛苦。
“哥哥!你怎么了?!”我跑过去扶住他,手贴着他的手。“很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没事,”哥哥喘了两下,我看见他泛白的嘴唇上有齿印,一定很痛吧……嘴巴都咬成那样,“我……坐一会儿就行……”
我有些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我、我去给爸爸说。”
“别去。”哥哥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凉,我不禁把另外一只手放到他手背上,希望让他暖和一点儿。“小和,不准说。”
他此刻已经慢慢镇定下来,除了冷汗、仍旧发白的脸还有嘴唇上的齿印,哥哥温柔得好像能融化雪。
“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共享秘密”这个词汇。但在这时,我并没有体会到一丝一毫的浪漫或者是因为有共同的神秘而升起的喜悦。
“跟哥哥拉钩好不好。”他又说。
我这才回神过来,和哥哥对视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鸢色眼睛里,我看见一脸复杂的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哥哥就有个约定。如果我们拉钩,那么承诺一定会实现。
就像我知道哥哥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一样,哥哥也知道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我和他拉钩、戳印。大拇指对上大拇指的那一刻,我竖起一根手指头,对清濑灰二说:“只此一次,下一次我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