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中山林寂静,晚课毕,丹阳观巡夜弟子提灯来回走了一趟,赶跑一只野猫,站在天井里打了个哈欠。
她注意到观主紫虚房中亮着灯,印出模糊人影,有些奇怪,那人影并不像观主。
她吹熄了灯,看四下无人,悄悄凑过去。
房内站着的人青衣黑靴,面容隐在烛火暗处,不辨男女,底下,女观主恭恭敬敬地跪着,指尖微微发颤。
“请您原谅!”
观主的声音也发颤:“都是小道一时大意疏忽。”
青衣人半转过头,笑了一声:“堂堂一观之主,也会有这等大意疏忽的时候?”
话说的不阴不阳,紫虚经营丹阳观多年,听多了底下逢迎,闻言心中不快,却敢怒不敢言。
她道:“小道实在惶恐,这些年,自以为早将那孩子置于掌握之中,她平日的确老实听话从无违拗,实没想到她居然会私逃出去。”
青衣人闻言哼笑:“你没想到?要知道她被送来已经八岁了,她懂得远比你自以为的多,旁的不说,圣躬当日决定把她送来,就是信得过你,如今你竟然辜负他的信任。”
观主伸手,颤巍巍抹了一下额头的汗:“都是小道的错。只是她身份特殊,小道不敢自作主张报官,没办法,这才找大人商量。”
青衣人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弄丢了皇帝的亲女儿,还想拉我下水?”
皇帝的……亲女儿?!
门外躲着的她禁不住捂嘴。
“小道,小道并无此意,只求大人超生。”
青衣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那就找!不惜一切把人找到!”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观主,讥嘲道:“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以为宫里把她扔这儿就是不管她了,我可以告诉你,日后你少不得恭恭敬敬地尊她一声殿下。”
紫虚瞪大了眼:“您说什么?”
那青衣人却不肯多谈。
巡夜的她飞快地提着灯笼跑了。
心里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沿途,不小心跟一个人撞上。
“哎呦!”两个人同时大叫。
那另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师……遂宁师姐?”
遂宁爬起身,看清了,原来是朝宁,对方迅速将灯笼拾起,递给她:“师姐怎么慌慌张张的?”
遂宁接过灯笼:“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朝宁看了她两眼,立刻笑开了:“那就好,夜路昏暗,师姐可要小心点。”
遂宁拍拍袍摆上的土:“你不必讨好我,我问你,今天晚课上为何对着师父献殷勤?”
朝宁一顿,忙道:“师姐你误会了,我、我没有。”
“没有?”遂宁冷哼一声:“只你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我再问你,最近你总找那木……那玉宁说话,可是因为你知道了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
朝宁微微一愣,嘴皮子动了动,道:“师姐莫非也知道了?”
好啊!遂宁指着她:“你果然知道!你好大胆!竟然敢隐瞒不告诉我!”
朝宁做悲泣状:“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怕师父……”手指微微收紧。
遂宁想了想,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哼,你倒有苦衷,这秘密的确干系重大。”
究竟是什么秘密?
朝宁道:“多谢师姐谅解,只是……玉宁如今私逃下山,这秘密恐怕……”
“你怕什么?”遂宁冷声道:“出了事有师父呢,再说都是师父自己没成见,连堂堂皇帝的亲女儿也敢怠慢,看她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
皇帝的亲女儿?谁?玉宁?
朝宁瞪大了眼。
遂宁感觉不对,正想再问,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了出来。
她低下头,胸腹一片血红,来不及大叫,便觉颈子一凉,整颗头被人割下。
朝宁说不出话来,看着方才还在数落她的遂宁,此刻只剩一具冰凉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下,血流到她的脚边,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再也忍不住——
那杀人的却轻易拎起遂宁的头,放到她眼前,敢叫这就是下场!她双手捂嘴,不停摇头,眼泪跟着落下。
泪水滴到地上,融进一滩血水里。
那杀人的蒙面人不再看她,拎起遂宁的头离开了。
房间里,蒙面人向青衣人禀告了一切,将遂宁的头扔在观主脚边。
观主紫虚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青衣人毫不怜惜道:“这就是你经营丹阳观多年种下的好果子,此女竟敢偷听你我谈话,今夜我替你处置了她,你好自为之。”
观主的手紧紧扣住桌角,勉强道:“多谢……大人,小道日后一定严加管教弟子。”
等人走后,紫虚仿佛虚脱了一般,挨着凳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