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起风了。十五连枝灯火光幽微,晃了一晃。
从天花板上垂挂的纱幔四处飘飞,大殿里传出一点声音,仿佛什么被打破。
沈玉宁下意识地看向外头,只有黑黢黢的树影,她轻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掀被下床,想去倒杯水。
刚拿起茶杯,她轻轻“啊”了一声,杯子应声落地,在脚边转了几转。
隔开的屏风外,有一个虚虚的影子。
她恍有梦境现实难分之感。
直到那影子动了动,掏出火种点上了荧荧明灯,那人始终没有绕过屏风,身影是她很熟悉的。
“香、香公公?”
那人影微微佝偻了身子:“是奴婢。”
沈玉宁点点头:“有事吗?”
香公公似乎顿了顿:“您这样有多久了?”
沈玉宁一愣。
香公公道:“您做了噩梦,为什么不唤人进来,您就自己这么熬着?”
“啊。”沈玉宁挠挠头,有些被抓包的羞赧:“其实没事,不用惊动你们。”
屏风外久久沉默。
沈玉宁道:“香公公,我喝杯茶就去睡了,你也去睡吧。”
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桌角。
香公公突然提高了嗓:“您是公主,您不用这样忍着。”
沈玉宁有些无措,脸渐渐发烫,仿佛自己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叹了口气道:“对不住,我不该这样。”
香公公一顿:“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沈玉宁心道真是要命。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她一直看不太懂香公公,甚至因为他是皇后那里出来的,怀疑过他会不会就是皇后的眼线。
香公公这时却道:“您休息吧,奴婢先下去了。”抬手又把那些灯灭了,灭到最后一盏,沈玉宁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香公公停下手,把这盏灯留下了。
沈玉宁道:“多谢……公公。”
回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随即是远去的脚步声。
内寝里因为这盏灯多了份暖意。
两年前从禁闭房刚出来时,沈玉宁一度很不适应夜晚的灯火,她的眼睛已经适应夜晚无光的生活,常常被扎得双眼流泪。
但是她又怕黑。
第二日,是个雨天。
春雨潮潮,细绵如丝,墙边檐角爬满了水气,青苔一丛丛地长出来,树叶被洗练得青翠欲滴,偶尔可见宫女们将手搭在头顶匆匆跑过。
太医署的药味一向冲而绵长。
小室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老医正。
他看到一个白衣身影坐在窗边,一下摸摸桌案上那烧热了的小香炉,一下又趴着窗口朝外看,外头只有雨,院子里的草药都收了起来。
老医正不知为何叹气:“雨太大了,兴许人家不过来了。”
“啊?”沈玉宁转过头,湿漉漉的额前发沾在轻纱上,她拿手拂开,有些傻:“下雨就不过来了?”
老医正道:“腿受过伤的,这种潮湿天一旦犯起病来可不好受,疼痛难忍,路都难走,怎么过来?”
沈玉宁微张着嘴,不说话了,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老医正道:“回去吧,早点把湿衣裳换了。”
眼睫扑扇了一下,沈玉宁轻声道:“他的腿究竟能不能治好?”
老医正顿了顿,叹道:“熏熏药至少能舒缓关节,要想恢复如初,难。”
果然如此。
难怪他一点都不上心,熏不熏满一柱香都无所谓。
老医正道:“当年好不容易能下地了,特地命人做了手杖送去,若有手杖相助,关节也能松泛些,谁知年轻人啊,断断不肯,硬要靠两条腿走路,如今也只能这样稍作保养了。”
沈玉宁又是沉默,他不肯用手杖,他当然不肯用。
她垂着眸,口里喃喃:“会好的。”
正说着,漫天雨幕里开出两朵白色伞花,修长指骨捏着伞柄,一前一后,后头的靴一脚踏出泥浆,尽数溅在前头人的袍摆上。
后头惊慌失措地要去擦,前头转身同他说了一句什么,引那人尴尬发笑。
两个人收了伞,一个是玉冠束发的公子,一身庭芜绿的宽袖袍子,另一个则是玄衣劲装的长随,干练利落。
青和紫,司空真好似常穿这两个颜色。
老医正笑吟吟把人迎进门,替他看看了腿:“感觉如何?”
司空真道:“尚可。”
老医正看他一眼:“下雨天走了这么些路,吃不住了吧?”
司空真的长睫上沾了点水汽,凝成一颗水珠,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我倒没甚么感觉。”
年轻人,真是嘴硬!
老医正摇摇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