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带着明显地焦急,林岁认出那是张翠花的声音。
来自现实的呼唤托起林岁沉重破碎的身躯,耳上的红线无风飘起,发出微弱的光亮,不断向着天空延长。在红线断裂的刹那,林岁缓缓睁开眼,朦胧的景物逐渐变得清晰,耳边的嘶吼不再,疼痛像是被抹去的水雾,只剩下一地潮湿。
“林岁!你吓死我了。”见林岁总算睁开眼,张翠花强撑着的精神瞬时崩溃,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落出。她一边胡乱擦着泪,一边抽泣着道歉:“对不起林岁,呜呜呜...要不是...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来这里了...对不起对不起。”
林岁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得手忙脚乱,她慌张地从地上爬起,乖巧地跪坐在张翠花面前,双手举在半空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只能笨拙地说着:“你别,别哭,我没事。”
“我这不好好的吗?”林岁张开双臂给张翠花展示自己的完好无损的身躯,除了隐隐作痛的眼睛和小腿,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张翠花哭得稀里哗啦,有些红肿的双眼微眯成缝,认真打量了一下林岁的身体,确认她确实没有受伤后才稍微冷静了点,但仍是自责地说道:“要是我没有喊你来山上,你也就不会晕倒了,都怪我…”
林岁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从来都没有过朋友,自然是不会与人相处的。她把张翠花单方面当做朋友,实际上她俩开始正式说话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别说这样单独地出来相处了。
而且,就算张翠花不喊她来这山上,她也依旧会来的,不为别的,她就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困住了阿嬷与她的自由。
‘林岁是阿嬷捡来的’,这个她早就知道。她也知道自己是被阿嬷从这坟头山上捡回去的。
荒郊野岭,无人踏足的山,就连鸟雀都不敢停留片刻的地方,阿嬷却在这山上捡到了林岁。
虽然好多事都已经忘却,但她仍旧记得阿嬷在这山上见到她第一眼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像是看见了失而复得的宝物,却又参杂了几分愧疚。于是,阿嬷把她带回了山脚下的家,将她抚养至今。
这么多年以来,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听见那一声声呼唤,无数双化为枯骨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从空荡的胸骨内传出愤怒而癫狂的声音,质问她为何苟活于世。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事,但至少,她得先陪着阿嬷走完这最后一程。
至少…让她作为人、作为林岁。
自林岁无故昏迷再醒来后,张翠花说什么也不让林岁再往山上走了。林岁也拗不过她,只好被拖着原路返回。
到达山脚下时,她们才赫然发现,那本该落下的太阳此刻仍未沉入群山之中。橙红的火焰烧遍半个山头,却是暖洋洋的,驱散她们身上在山中沾染的寒气。
林岁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放在掌心打开,那里面包裹着两个煮熟的土豆,其中一个还被啃了一小口。她拿着那个完整的土豆小心翼翼地递给张翠花,“这个给你。”
“干啥子?”张翠花被林岁吓了一跳,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后又犹豫了一下,推辞道:“我不饿。”
咕噜…
响亮的鼓声从肚子里传出,张翠花的脸瞬间变得比天边的太阳还要红,她低含着头,双手接过林岁递给她的土豆。
“谢谢你。”
林岁大口啃着手上缺了口的土豆,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吃了我的土豆,那你现在就是我的朋友了。”
“嗯,我们是朋友。”张翠花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又小声地添加了一句,“不吃也是。”
林岁没听清她身旁的女孩说的最后那句话。她侧了侧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嗯?你说啥子?”
张翠花一脸神秘兮兮地笑着,在林岁反应过来之前撒丫子朝着村里的方向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喊道:“没啥,你搞快回家了,不然要被骂。”
“明天见!”
林岁望着她的背影,素色的布衣被火光染成艳丽的颜色,长长的麻花辫在脑后飞扬,红色的发绳化作一只蝴蝶,在她身旁嬉戏。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林岁缓缓垂下眼睑,手中的土豆似乎在发烫,烫得她心尖尖直发颤。
林岁弯起嘴角,轻声回应了一句:“明天见。”
……
林阿婆靠在门口,深凹的双眼盯着门外的小路。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又看向空荡的小路。
自捡到林岁开始,等待林岁回家就成了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她每天从早上天刚亮便开始数着,数着太阳升起到日落的时间。
她不会算数,这辈子学过最大的数字就是十,于是她便认为,日子还很长很长。
每一天,她都靠在门框边,看着林岁跟她告别,踏上那条窄窄的小路,等林岁消失在眼前后,她便开始从一数到十,再从一数到十,重复、重复无数次,直到她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