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腰在三合楼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加之密探的身份,细雨楼一时间还未能将她京城中藏身的住所搜遍。
傅宗书得知关七没死,立马加派城中巡逻人手,躲在窖洞,惶惶不可终日。
年纪约莫十四五的男孩怀里揣着布包,刚穿过牛行街,又钻进小巷中,不自觉咽了口唾液。
巷子尽头摆放着几卷草席,搬过席子,墙面露出一扇小门。回头确认无人跟随才低头走了进去。
“阿姐,药买回来了。”男孩缓了口气,“白茅根和侧柏叶都是分开买的,还有一些止血的药散。”
朱小腰接过布包,为关七上药。
自昨夜将关七藏到此处,他到现在都没醒过来。狄飞惊大弃子擒拿手下鲜有活口,若非关七武功高绝,可能早就身死。
“阿姐,你守了一夜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小双挽起袖子说道。
朱小腰吐出一口浊气,一夜未合眼,确是身疲,再者是时候给他们两父子一些空间独处。将手中药瓶放下,转而靠着柱子轻寐。
细雨楼、六分半堂和刑部都在通缉他们,这个藏身之所被找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关七杀心成魔,一旦清醒过来又要肆意杀戮,倒不如趁他昏迷抓紧送他出城。
再睁眼小双已经坐在她身侧。
“小双,你在我身边已经有七八年了吧。”晚霞映衬在她清秀的面庞,眉眼间数不尽的憔悴和落寞。
“七八年又不算久,我还想一辈子跟着阿姐呢。”
她脸上不由得挽起一抹笑容:“男孩子长大了,不能总在胭脂堆里过活。江湖浩瀚,三合楼于你不是久居之地。现在你父亲也回来了,我想把你们两个都送走。”
小双神色黯然,朱小腰于他有养育之恩,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离开,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朱小腰知他不愿,但这已经是她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当初关七从瓦舍里救下她的恩情,也该偿还了。
谈话间门口传来碎叶的细响,朱小腰立即噤声警惕起来。
半响,小双小心翼翼打开门朝外看去。
“阿姐没事,是只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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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将无法无天一部分遣出去后,继续在白楼里阅览情报以备随时部署。
厉雪岚拿起茶盏呷了一口,留白轩里只听见书页翻阅的声音。
其实她并不爱看这些文墨书字,从人嘴里说出来的故事更多几分意趣,但她乐得待在留白轩。
壶嘴倾斜又斟满一杯。厉雪岚抬头,白愁飞神情自若,袅袅白雾朦胧了他的脸。
“军师给了我令牌,这几天我带着无法无天找关七的行踪,你伤势未愈可以少走动。”白愁飞瞟了一眼她的手。
“关七痴武成魔,三合楼那日我们六人都只能将他重伤,他的实力若是发狂拼死一博,你千万要当心。”厉雪岚说的是事实,白愁飞不得不认。
白愁飞敛目一笑,让厉雪岚安心养伤。
二人不经意坐到深夜,她看书入迷竟直接趴在案桌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披着件暗纹白氅。
外面天蒙亮,白愁飞显然已经带队出去。厉雪岚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服下后,也离开了细雨楼。
小双驾着车马驶出城南,朱小腰带着关七出了城门,朝东走去。
木板碎了满地,牵马的缰绳断开,马匹不知所踪。
“城南新开的小店质量这么差啊。”再往前隐约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关七大手掐住朱小腰的脖颈,手腕上沉重的锁链窸窸窣窣吵得他头疼,这个声音他听了八年,恨得咬牙切齿。
垂下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发怒的表现。人都会生气,怒气像蜿蜒的小溪,涌向四面八方的支流,最后汇入江海。
关七心里的怒气主宰着大脑,大脑驱使所有力气倾注在脖颈愈发收拢的手。
他专注于朱小腰,难察觉风吹草动。
入秋后风微凉,朱小腰刚得以喘息,后知后觉到脸颊一抹温热,不远处一只右臂沾上尘土,在众多枯叶中格外显眼。
关七瘫倒在地,手脚筋脉都被挑断,断臂处潺潺鲜血聚成小血泊。
厉雪岚不紧不慢地将止血的粉末撒在断口处,又见她两掌合拢,手指以十分诡异的角度屈伸,对关七行了一礼。
“七爷别来无恙。”
关七脸色白得可怖,厉雪岚行的怪礼勾起他几分模糊的记忆。
迷天盟鼎盛江湖的时候,不少帮派为求自保甘愿追随,甚至自创了一套朝见迷天盟的揖礼,伏低做小的派头做到极致。
关七哦了一声,一副认出熟人的样子:“原来是你们啊。”
纵观关七驰骋江湖数余载,脾性一直狂傲至极,多见不屑轻蔑,少有欣赏认可之意。如今他脸上却浮现与他极不相符的服从神色,堪称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