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的小龙女似乎和上一次又有很大的不同,她把对一个人的爱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这种情感不该出现在龙的身上,更不应该出现在龙族的君主身上。
夏弥和其他的君王都不相同,是可以被接纳的那一个。
所以诺诺其实也在有预谋地去和那个看上去有点精灵古怪的女孩接触,她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也是很好的朋友。
诺诺是个很讲义气的女孩,她觉得夏弥是自己的朋友,也觉得夏弥是路明非的朋友,所以这事儿根本没得选,她觉得昂热选错了威胁的对象。
可当那双深红色的眼睛看向身边蜷缩起来的男人的时候,诺诺又突然迟疑了。
说出那些话对路明非来说好像就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力量,他此刻的疲惫已经完全不加遮掩,只是沉默地抽烟,呛人地烟雾在车架中弥漫。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飞扬的神采,眼角也不再耷拉着了,可看上去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要更没精神。诺诺知道这小子是个很擅长隐藏自己的人,她也知道师弟如今是要干大事的,总得学会藏拙,如此看来甚至连他平日的神态都只是一种伪装吧。
雨幕中奥丁的凝视消失了,神不再关注他,两个世界之间的间隙被彻底封闭,如山如海的火光静谧下来,路明非反而觉得更加安宁,他默默地眺望远方,神色中透着隐隐的悲意。
诺诺已经明白了路明非的选择。因为那种隐约的悲哀混在经久不散的烟雾中,好像渐渐涨上的潮,连她也浸在其中,感到伤怀。
路明非只是在想,路鸣泽说得对,命运的迷宫中前往终点的路上人可能会遇到更具吸引力的东西,在终点与那些东西之间做出选择,就等于是关掉了命运的一扇门。
今天命运在路明非的面前分开了岔路,他很快就要做出选择,当他踏上那条其实根本就不用选的长路,另一条路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可这种无助的感觉,可这种你想要拼命都不知道该找谁拼命的感觉,真是愤怒啊,愤怒得想要把这个世界都烧掉。
沿路所有的灯忽然在此刻亮了起来,仿佛黄泉古道两侧长明的烛火,火光摇曳着照亮了雨幕的深处,诺诺就沿着这样的道路向着tj市区开去。虽然暴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但那座城市和那条长路像遍是烛火的天主教堂,映在黑暗中男孩的眼里像是粲然的星河。
诺诺心中一动,居然有些恍惚,她忽然有点分不清。
她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今天那个背负高山在荆棘中前行的路明非,还是很多年前那个被自己从放映厅中带出来耷拉着脑袋怂怂的衰小孩。
诺诺有那么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
如果是今天那个路明非,那只需要一个拥抱,只需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好了吧,那样的家伙能处理好一切,他的心比石头都要坚硬才对,只为了击碎宿命而活着,她能做的就只是抱住那副同样坚硬的、似乎披着甲胄的身体。
可如果是那个衰小孩呢,诺诺的心中涌出来一股悲伤。要那个孩子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他一定很痛苦吧,痛苦得说不出话来,痛苦想得要放声大哭。诺诺收过很多小弟,可就是见不得路明非哭,因为他太像是小时候的她了,看到那个又衰又怂的孩子哭泣,她就想起自己遇到过的委屈。
最终诺诺只是静静地开车,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车里只剩下男孩沉重的喘息,还有那些呛人的烟雾。
“我们去那里,去这个故事的结局发生的城市,可以吗,师姐。”路明非低声说。他的眼帘低垂着,诺诺又见到了那个虚弱的路明非。
男孩的声音温和,低落,又像是卑微到尘埃中,因为他做了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选择,那个选择其实早在校长那辆劳斯莱斯上他就已经做出了。
路明非抱紧了七宗罪的匣子,缓缓的把自己缩进座椅里,像是小小的、在外面打架过后受了伤的小狗,后视镜中那双很少在诺诺眼前透露出疲惫的黄金瞳如此黯淡,像是蒙上了淡淡的阴翳。
那场似乎要为某个人送葬的雨还在铺天盖地地下,路明非知道自己就要失去一个爱自己的人了。
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喊,懦夫,路明非,你这个懦夫!
是,他是懦夫,在面对不同的命运时,他做出了相同的抉择。
悔恨、愤怒与痛苦必将伴他终生,这是这个世界对怯懦者的惩罚。
他活该受罚。
——
那棵老得快要死掉的梧桐树居然在这一年的春天抽出了新芽儿,刚学会飞翔的幼鸟蹒跚着从老楼的楼顶滑翔下来,只差一点就要撞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着在枝桠上站稳了,便见到一大群圆圆肥肥的小笨鸟站成一排好奇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夏弥拎着大包小包,在百叶窗切出如细碎金子的阳光中跑过,楼道里弥漫着烧鱼晚饭的香气,鞋跟留下的声音好像一首轻快的音乐。
“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