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母亲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梁父长叹一口气:“我很爱他的母亲。”
他说到这,眸中泛出了温和的点点光亮。
用全天下最美好的词汇形容她,都不为过。
柳依桐听着他的回忆,梁泽倒是从没和他说过她的母亲。
“我们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生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总是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儿子。
但她一定是最好的母亲。”
梁父苦笑一声。
“在小泽十六岁那年,一个犯罪组织的漏网之鱼,为了报复我,绑了他的母亲。
我甚至不记得是在哪次行动中剿灭的他们组织。”
可是事情还是这样发生了。
绑匪把炸弹埋伏在了一栋写字楼里。他挟持着梁泽的母亲站在对面的楼顶。
猎猎风声呼啸着,穿过话筒,传入梁父的耳中。
绑匪充满恶意地说:“一个是自己女人,一个是几百条性命,你想好了吗?”
炸弹的遥控器,和她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
他让他,只能选一个。
绑匪狂笑着:“梁长官,我在楼顶等你!哈哈哈哈!——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刚刚赶到天台,刚刚伸手推开门,刚刚看见她——
绑匪便当着他的面,把她推了下去。
三十六层的高楼。
她宛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极速下坠,顷刻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神迹没有发生。
从此,人世间,他再也觅不到她的踪影。
那一幕就像刻进了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
他对上她含泪的眼眸,她没有畏惧,没有怨恨,她的表情只向他传递了一件事:她不后悔。
她只是有些不舍。
她预料到绑匪不会放过她,无论他选了哪一个,她都非死不可。
绑匪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疯狂、绝望,要他痛不欲生。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求死不能。
绑匪推下她的下一秒,就要摁下炸弹遥控器。
也就是在这一息之间,一枚子弹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大脑。
遥控器也随即掉落。
是军/方的远程狙击手。
绑匪临死前,对他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那笑容凝固在他脸上,分外可怖。
他在嘲讽他,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在此后十余年,他无数次扪心自问,如果时光逆流,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就会选她么?
不,他还是说不出口。
她是无辜的,可楼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别人的妻子、丈夫、父母、儿女。
他跪在天台边缘,低头向下看,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就像玩具模型一样。她的身体只是一滴铺在路边的、微不足道的血色花朵。
他徒劳地伸出手,他也想变成和她一样的花朵,永远在她身边。
带他走,带他走。
有人从背后箍住了他的手臂,强硬地把他扶起来。
是他的上首。
首长双眼通红,斥责道:“你要是随她去了,你们的孩子怎么办?他才十——”他说不下去后面的话,掩面哭泣起来。
是啊,是啊,还有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十六岁的梁泽,还在学校安心地上课,对此一无所知。
梁泽照常地放学回家,没有看见母亲。他把书包挂好,问道:“爸,妈不在家吗?”
往常他一放学回家,母亲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餐。母亲会笑着迎过来,问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老师讲的知识都学会了吗?
他把校服脱下来,整齐地叠好,“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先去写作业了。”
少年这时才注意到了父亲反常的沉默。
不,比起沉默,说是呆滞更恰当。
他的父亲,仿佛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爸?”他凑过去,惊愕地发现父亲的神态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您怎么了?”
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她不会回来了。”
“……什么?”梁泽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声线的颤抖暴露内心的不安。
梁父凄然地说:“你的母亲,永远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