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听不到旁的东西,可谓技法有之,情感不足。
宋泠然实在想不通,为何才几日不见,薄珩的琴艺退步成这样,红唇微微抿起,心里发沉得厉害。
倏地,薄珩的嗓音夹杂在琴音中响起:“学生今日请老师过来,实是有疑问向老师请教。”
宋泠然正色:“殿下请讲。”
“前两日学生修习《伤琴论》,见一琴乐大家曰‘琴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而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杂这一字,包含情乎?”他的音色如山间银泉般清冽,兼具玉翡般清润的质地。
宋泠然微滞,凝眉仔细思忖了一番,认真道:“世有梁祝,又有孔雀东南飞,所谓‘琴者,心也;琴者,禁也’,先因心动而后琴动,才会诞生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乐章,情之一字自然不可被涵盖其中。”
又听薄珩道:“老师既言‘琴者,禁也’,其‘禁’有涵养性情规束自我之意。可若是情难自禁,又当如何?”
宋泠然不假思索地答:“自当抱琴守心,以正邪念。”
话落,宋泠然蓦地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娇容一白,菡萏指甲掐进掌心里。
她眼睁睁望着薄珩缓缓止弦,一双乌眸宁静凝视着她,向来恭顺的眉眼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疏离,他极为沉凝的审视着她,俨然想不通她明知应该抱琴守心,为何又会对他生出不齿之心,目光幽然似海。
霎时,宋泠然如食酸枳,喉咙直冒酸水,整个人酸楚不已。宋家门风清正,自己所做之事的确有辱门楣,纵是巧舌如簧,也辩驳不了一二。
“殿下……”
“宋女师。”
两人异口同声。
薄珩默了默:“老师可知《夜泊舟》的来由?”
宋泠然:“当然。”
《夜泊舟》为琴仙鹤叟年轻时所作,因门第之别月夜划船与心上人在松山寺下的湖边见面,准备一起私奔,结果心上人的兄长带着家仆连夜追来,逼得二人永远分开。多年后,鹤叟成名忆及此夜,感慨万千,作出了这首曲子。
继而,薄珩道:“鹤叟夜泊舟,邀高门贵女私奔,倘若二人私奔成功,这世上便会多一位凡夫俗子,少一位琴仙。那贵女也将清名有污,终日只能藏匿于深山老林之中,无颜面对世俗的目光。”
而皇宫之深,流言如刀,低位者对高位者的攀附,会招来比二人更厉害更无情诋毁。是以,唯有专心琴业,才能成就千古绝唱;唯有抱琴守心,才能稳固清誉。
宋泠然心思玲珑,自然知晓薄珩的意思,不自觉地她的指头蜷得更紧,一股痛意自掌心弥漫,直直痛到肉里。
所幸薄珩并未继续说下去,有意点到即止,复又低垂下眼睫,恭谨有加道:“学生琴法有失,未能演奏出《夜泊舟》的精髓,还请老师指教。”
宋泠然闭了闭眼,使自己强行冷静下来,方才迈开步子走到师案后,就着师案上的“纤云”弹奏了一曲。
-
半个时辰后,宋泠然离开了长春殿,观林听到了殿内太子的传唤。
应召而入,观林看到太子鹤然伫立,风姿俊逸,幽微的视线落在一方琴案上,琴案上摆着一把落霞式七弦琴,是宋泠然的授艺用琴“纤云”。
这把“纤云”与太子的“飞星”出自同一个琴匠的手笔,为身的桐木取同一棵木材所制,为弦的蚕丝也是同一斛蚕所吐。
太子敬重宋姑娘是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却不知他为何与宋姑娘生了嫌隙,惹得宋姑娘适才离去时表情十分难过,这般念头才刚从观林脑海中划过,就听见太子吩咐:“将飞星转赠给长乐郡主,另再替孤制一把琴来。”
观林目露惊疑,小心翼翼道:“倘若长乐郡主问起缘由……”
太子漫不经心地答:“便道孤闻知她近日在女院考试中拔得头筹,赠予此琴以表庆贺。”
观林听完“啊”地张大了嘴巴,心说:长乐郡主前两日女院考试的成绩是第四名啊。
这……
观林未敢置喙,欣然领命,上前将飞星抱起。临退出殿时,他忍不住回头朝太子瞧了一眼,发现太子仍然盯着那把纤云,宁静双眸情绪难明。
须臾,太子察觉到他的窥探,投来冷然一瞥,观林吓得抖了个激灵,赶紧从殿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