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守仰躺着,面部的皮肤看起来格外苍老,嘴唇上下哆嗦:“辞哥儿,你去问她,问她为何要害蕴娘?”
她,应当是指李嬷嬷。
蕴娘是谁?
温少辞瞅了一眼叶叔,道:“舅舅放心。”
离开净思堂时,王宝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叶叔回头看向她,眼神有些为难:“姑娘……”
王宝环拼命把眼泪忍住:“我躲在窗下偷听到了,叶叔,我娘亲当真是被人害死? ”
叶叔沉默不语。
半个月前,李嬷嬷生了一场小病,迷迷糊糊间,道出当年秘辛。
那个端药的小丫鬟,正是叶叔拐着弯儿的表侄女,趁着今早拿饺子的功夫,她把事体与叶叔讲了。
温少辞:“这件事,表妹迟早要面对。”
叶叔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有定论,等见到人就清楚了,走吧。”
马车驶出太守府,径直往城郊去。
温少辞骑在马上,偏过头看叶叔:“舅母去世有些年头了吧?”
叶叔静默片刻:“今年,是第十五年。”
王宝环正好十五岁。
周蕴娘生她时难产了,血崩而死。
王太守与周蕴娘夫妻恩爱,不曾想过再娶,也是因此,他对模样肖似亡妻的闺女疼爱有加。
叶叔抬手指着前方一处齐整的院落:“李嬷嬷上了年纪干不动活,庄头就把人安置在此。”
温少辞心如明镜。
没有主家的允许,庄头哪敢自作主张。
如今只是初现端倪,舅舅已然承受不住,等到真相大白之时,舅舅又该如何自处。
李嬷嬷是王家的家生子,早年并未进府当差,王老太爷纳妾之后,她才开始跟在老姨太太身边。
十五年前,小王氏只有七八岁。
李嬷嬷想要动手害人,背后缘由多半与旧主撇不开关系。
根据王家下人所言,自从小王氏嫁到英国公府,老姨太太整日作威作福,结果遭了报应,不过半年便一病不起。
王太守为表孝心,亲自在病榻前伺候汤药,直至老姨太太咽气。
温少辞心头悲凉到了极致。
倘若老姨太太果真是幕后真凶,舅舅便是给仇人当了两年孝子!
悔吗?
当初有多诚心,如今就有多后悔。
恨吗?
王太守哀嚎不止。
“就为了这个害了蕴娘?就为了这点事儿!”
哇的一声,王太守吐出一大口鲜血,再度昏迷不醒。
府医还没走,当即进来诊治。
外间,王疏雨双目失神,嘴上不停说着:“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
倒是王宝环,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整个人看上去沉稳了许多。
叶叔自是任她差遣。
这么多年,大姑娘一直以为自己害死了夫人,而今,乍然得知生母之死有异,还能够保持这副模样实属难得。
温少辞在廊下驻足了一会儿,抬脚往庭院而去。
他们赶到城外别庄时,李嬷嬷的病早就痊愈,自然不肯承认周蕴娘的事情。
可是,一见到王宝环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什么都招了。
起因是周蕴娘的怠慢。
嫁入王家的头一年,周蕴娘生下个哥儿,阖府上下不知道有多欢喜。
五年一晃而过,周蕴娘的肚皮再没有喜讯。
公婆虽未明言,她依然会感受到压力。
王家三代单传,子嗣更加是要紧事,尤其还有个老姨太太日日在眼前晃悠,说些传宗接代的大道理。
对方是公公的小妾,周蕴娘心里瞧不上,面上的礼数却是做足了的。
唯有一次。
“夫人当时疑心自己怀了身孕,神不守舍之下,才会注意不到姨太太,何况,事后经人提醒,夫人亲自解释过。”
恶人为何要做恶事,好人永远无法理解。
老姨太太只当周蕴娘仗着身怀有孕便故意怠慢,加上自己没能生出男儿,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她买通稳婆,欲叫周蕴娘吃些苦头,又怕万一出了差错,便派李嬷嬷前去帮忙接生。
若非王宝环是个女孩,只怕早已遭了毒手。
明知王家出事,向长川做不到一走了之,始终远远地注视王宝环。
许是无暇顾及,竟然没人赶他走。
温少辞定定地看着向长川:“我情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仇人死绝,仇恨也不会消失。”
除非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
“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杀尽十万楚军?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活着也是其中之一,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更该过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