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温少辞终于踏进了韶华阁。
不同于外头车马喧嚣,书房里十分安静。
陆宫梓放下手中的笔,眉眼弯弯:“过来瞧瞧。”
温少辞快步上前。
青玉案上铺陈一张宣纸,陆宫梓画了一名少年。
少年站在庭院,身穿藏青学服,手捧一卷书卷,体态清逸挺拔,面容清冷艳绝。
温少辞盯着少年的脸,过了良久,潸然落泪。
“这是我吗?”
他的语调哽咽,几分欢喜几分犹疑。
陆宫梓有点不知所措:“只有你每日站在我窗前读书,除了你,还能是谁。”
温少辞抹了抹眼泪,抿唇一笑:“对,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宋晓苏带来的梦魇,是时候彻底摆脱了。
陆宫梓扯了扯他的衣袖:“怎么了?”
温少辞不想令她疑心,转而道:“方才在巷口遇上杨同学……”
陆宫梓拿了护膝在手,针脚细密,绣花精巧,一看便知做的人非常用心。
她猜,温少辞大概是想娘了。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公主,也没法管阎王爷的事。
陆宫梓顿觉烦躁,语气却乖得不行:“眼下天气凉了,出门走走如何?”
温少辞惊讶地看着她:“你还敢出门?”
陆宫梓一直呆在韶华阁,自是不知前院有多热闹,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泛起疑惑:“难道没有人家要与你结亲?”
话一出口,她便觉不妥。
温少辞气急:“你到底想不想我娶你六妹?”
陆宫梓撅嘴:“你若不想,就当我没说。”
温少辞一噎,少不得好言好语哄了小半日,正好赶上晚饭的时辰,饭后又陪同陆宫梓去园子里散步。
直至夜幕降临。
如此,他顺理成章地留宿。
又过了几日,郡王府大摆流水席,整整三天三夜,美味佳肴不断。
江苏一共两百个举人名额,栖霞书院的学生占了将近一半。
同学们知道温少辞和陆宫梓关系亲密,索性将两份请帖都送到郡王府。
温少辞在这家吃过酒席,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家。
陆宫梓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私底下询问:“什么时候轮到你啊,太守大人可定好了日子?”
温少辞薄唇紧抿:“舅舅公务繁忙,暂且顾不上我。”
原本王太守是高兴的,王疏雨却说自己的名次太丑,吵着闹着要把名字从举人名单上划掉。
王太守只是一郡之守,管不到江苏学政上头。
而且名单早就递进京城,想划掉可以,只是日后再也不能参加科举。
王疏雨还指着明年正科下场秋闱,自然不情愿。
王太守本就白了一半的头发,如今已然变成全白。
陆宫梓微微皱眉:“你舅舅也太溺爱孩子了些。”
王太守那样精明的人,不至于舍不得几个大钱为外甥做脸。
一来温少辞太过懂事,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自己先摆手说不要。
二来王疏雨心里不服气,单看他为了周璧如而毁掉亲妹妹的婚事,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陆宫梓沉吟片刻:“书院马上就要开学,在此之前,上珍味楼替你庆贺。”
温少辞闻言,正要推说麻烦。
陆宫梓继续道:“便是不请我们这些同学,老师是一定要请的。”
在世人眼中,不办谢师宴便是不记师恩,来日仕途难免遭人诟病。
温少辞恍然大悟:“我这就去。”
近日在珍味楼办谢师宴的人家不少,再添一个他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陆宫梓却叫住他,红着脸低着头,扭扭捏捏地递了个荷包过去:“给你的贺礼。”
温少辞捏在手里,竟是份量不轻,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我……”
陆宫梓小声道:“去吧,快去吧。”
她抬起两只小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温少辞心中一动,一把抱住陆宫梓,狠狠亲一口。
再然后,逃也似地飞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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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翠扑帘,峰峦窈窕,栖霞寺中古木垂萝,后殿禅院人声飘渺。
过了乡试之后,要看的书与以往不同。
顾山长带着中举的九十多名学生,专门在栖霞寺清修苦读。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凉。
温少辞提着锄头,在竹林里挖笋。
陆宫梓将手一甩,撩挑子不干了:“过了小年我就要回京,老师如何忍得下心叫我干这个。”
张祺嘿嘿一笑:“这回怨不到我头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