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跪在香案前,又是喜又是妒又是悔。
崇仁帝并没有剥夺温少离的世子之位。
圣旨上,写着赏下来的恩典。
温少辞鸿运当头,竟以十九岁的年纪,位列大理寺少卿!
温少离至今身无功名,老太太想不眼红都难,偏生自己做下那样的事,也怨不得谁。
两只耳朵高高竖起,薛青瓷认真听着黄公公的声音,不肯错过一个字。
英国公要与崇仁帝做亲家,四品的官职显然不够看,圣上施恩,直接将他从工部侍郎提拔到工部尚书。
温少决年方六岁,也得了赏赐。
“钦此——”黄公公合上圣旨。
薛青瓷不由一愣。
她可是英国公的贵妾,纵然没有诰命,也还赏赐些金银珠宝。
黄公公笑眯眯地走到近前:“公主得知姨太太传出喜讯儿,特命咱家给您贺喜。”
薛青瓷心中得意,口上却是连称惶恐。
黄公公一扬拂尘,身后的小太监捧着托盘过来。
薛青瓷只看了一眼,就干巴巴地道:“臣妇谢公主赏赐。”
托盘当中摆着一面拨浪鼓,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薛青瓷暗自好笑,公主也太小气了,且那鼓瞧着,似乎是旧物。
黄公公见她不觉明厉,眉头一皱,将话给挑明了:“传公主口谕——”
薛青瓷再次跪地。
尖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字一字,如同刀子一般扎进她的胸膛。
赵临欢的口谕很长,但真正要紧的只有四个字。
“稚子无辜。”
薛青瓷一阵颤栗,身体抖得像只筛子,片刻之间伏地叩拜不止:“臣妇,谨遵公主教诲。”
稚子无辜,她却有罪。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亦是威胁。
没有孩子作为倚杖,她在英国公府再难翻身。
不止薛青瓷,温家其他人亦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皇权的碾压。
包括温少辞。
前世,他以男宠之身入住公主府,赵临欢待他十分宽容,仿佛经受过春雨洗礼的玫瑰花,收起了所有尖刺。
今生,不一样了。
不满十七岁的赵临欢,不知何时学会了以公主之尊威慑人心。
在她面前,那些后宅争风的妇人伎俩不堪一击,甚至压根不给薛青瓷解释的机会,她瞅准对方的软肋,一出手便直中死穴。
黄公公很满意温家众人的反应:“圣上挑了几处宅子,侯爷近来若是得空,劳烦进宫一趟。”
温少辞暗自咋舌。
瞧瞧这话说的,活像天子等着他似的,他巴不得去找赵临欢,奈何没有宣召进不了禁宫。
“明日便去。”他飞快答话。
·
燕禧堂。
老太太屏退下人,只留常嬷嬷在内室。
常嬷嬷坐在脚凳上给她捶腿:“大公子听了您的话,不敢再胡闹,老太太可安心了。”
老太太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公主为何赏她旧物?”
常嬷嬷笑笑,不以为意地说:“爱屋及乌,二公子不喜欢姨太太,公主瞧不上她亦是正常。”
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个东西,看上去有点眼熟。”
去前厅接旨的时候,常嬷嬷也是在的,她低下头,使劲儿回想,顿时大吃一惊:“大公子小时候也有一面小鼓……”
话音渐渐小下去了。
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怎么可能?那东西一直收在库房,连我都快要不记得,公主如何知道。”
常嬷嬷安慰:“奴婢离得远,没看真切,想必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老太太要是不放心,奴婢这就去把东西找出来。”
老太太心里着急:“快去快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常嬷嬷终于找到那面拨浪鼓,急急忙忙跑回来邀功。
“老太太,您瞧,这不是还在么!”她欣喜地道。
老太太心下大安,伸手,一把拿过拨浪鼓。
竹制的鼓面涂了一层桐油,迎着微弱的日照锃光发亮。
尘封多年的旧物,绝不可能像新的一样!
稚子无辜。不单是说给薛青瓷听的。
六公主可以悄无声息地取走波浪鼓,亦能不留痕迹地杀死温少离。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老太太面色灰白地倒了下去。
站在边上的常嬷嬷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她口吐白沫。
橘白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
做下人的犯了错,活该被打死。
纵然橘白是她的亲孙女,常嬷嬷也不怪老太太没能把人救下。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