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远好一会儿,见他用若无其事的神情说:“睡一会儿?我们半个时辰后再聊。”
“我不困。”苏澄跃撇嘴,被他这样一记偷袭,她哪里还睡得着?
不过身下的软榻很是舒服,苏澄跃蹬掉鞋子挑起薄被盖在身上,窝在软榻上对陆承远道:“你接着说,我分析分析谁的嫌疑最大。”
陆承远也不客气,起身坐在一侧,略略思索后开口。
这次他故意放慢语速,说话时拖拖拉拉,间杂着许多毫无意义的词汇,叫人听起来便觉得无聊透顶。
果不其然,片刻工夫苏澄跃面上便显出几分无聊的困倦。
陆承远佯装不觉,继续用自己那足以催眠的语调从容道来。
没过一会儿,苏澄跃便嫌坐着的姿势不舒服,垫了几层软枕,舒舒服服靠上去,斜倚着听陆承远讲那又臭又长的势力风云。
能将尔虞我诈、惊心动魄的生死之间讲得像睡前故事,也是陆承远的本事。
待悠长而稳定的呼吸声传来,陆承远声音微顿,又将声量放低了些,即便说着“於江旧事”,听起来却像细雨落檐、微风拂面,勾得人只想沉入梦乡。
陆承远又耐心地讲了好一会儿,确认苏澄跃已经熟睡过去,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俯身为苏澄跃盖好薄被。
也不知他是刻意还是无意,总归离苏澄跃太近,睡梦中人悠悠的呼吸落在他的笔尖,他们的呼吸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纠缠在一起,而苏澄跃额间因她四处乱跑而乱出的几缕发丝似乎都蹭到他的面上。
不知从何而起的痒意霎时充盈心扉。
陆承远垂眸为她稍掖被角,随后一个与这些谨慎动作相比近乎冒失地抬头,唇角“不小心”擦过苏澄跃面颊。
他挺起身,下意识伸手摁着唇角,双眼却紧紧盯着苏澄跃。
只见苏澄跃无意识嘟囔了声,随手挠了挠方才发痒的面颊,而后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陆承远长舒一口气,被他压下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苏澄跃只小酌杯酒,算得助眠,这一场午间小憩醒来可谓是神清气爽。
她刚醒时还不甚清明,正想着睡前好像有个温柔体贴的美人照顾自己,一抬眼就瞧见“美人”正手握书卷、坐于榻前安静阅书。
苏澄跃瞬间清醒过来,暗道:什么美人,分明是蛇蝎!
她整整覆在身上的薄被,起身的动静惊扰了“读书人”,在他循声望来时,恰与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
在斜晖点亮下,苏澄跃忽然发现,黑色的眸子也能如同琉璃般透亮。
这样的双目叫苏澄跃有几分恍惚,某些已经模糊的记忆片段又在脑海中闪过。
“睡得可好?”陆承远阖上书册,冲着苏澄跃温温和和一笑。
“还行。”苏澄跃记得自己上榻前是将鞋子甩脱的,已经做好寻那东倒西歪的鞋子的准备,孰料一低头便瞧见缝着一对毛球的绣鞋整整齐齐放在床边,她只要伸个腿就能将脚送进去。
苏澄跃却没有动作,而是突然抬头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陆承远。
“怎么?”陆承远不解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澄跃嘟囔了一声,干脆起身给自己斟了杯茶。
温热的茶汤入喉,苏澄跃放下杯子后,又向陆承远投去怀疑的目光。
“某为自己备些温热茶水,也值得娘子疑神疑鬼?”陆承远坦然作答。
苏澄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想去又说不上来,只好暂且压下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正色道:“那个,你先前交代什么来着?对了,那个於江陆氏,他们的老家不是在於江吗?在王都能有势力?”
可陆承远却道:“先前已经说过,却不想有人分毫未听。”
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苏澄跃瞧他还委屈上的模样更是忿忿——分明是因为她昨夜当了一宿夜猫子,又在姐姐那里小酌一杯,太过困倦才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的。
可她正要开口,又听陆承远道:“自然,这并不怪姑娘,昨日星夜奔波,某亦能觉察姑娘神色倦倦。只是若仅见一毫而言辞凿凿、兴师问罪,总是叫人伤心的。”
恶人先告状完又开始倒打一耙!酒醉之人的胡言乱语他还要揪出来讲大道理。
话很在理,把苏澄跃满口的反驳全堵了回去。
但苏澄跃显然是不服气的,她气呼呼闭嘴,扭头不想搭理这家伙。
眼不见心却不净,撇开视线撇不开声音,某个人低沉的声音又悠悠缠了上来:“姑娘对某多有误解,某自然要分辩一二。”
放轻放缓的语调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听起来还有那么点儿小委屈。
苏澄跃几乎都能想象到陆承远垂眸失落的模样,叫她又想起醉中的场景。
她忍了忍,没忍住稍稍偏头瞄向陆承远,却见陆承远正笑盈盈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