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等这么多年,等回来的只有一具具披着缟素的尸体。
江夫人彻底怔住,她眼神有片刻的空洞,并没有流泪,很轻地说了一句:“原来不是错觉……”
她稳了稳身子,立刻上前将司扶倾扶起来:“快进来,饿了吧?我让玄瑾给你那点饭。”
司扶倾被接到了将军府里。
而没有人了,江夫人终于抱着江海平的头颅嚎啕大哭。
但哭的时候她也必须控制着,不能惊扰到一心等着江海平回来的江照月。
内院里,江照月伸出手:“大哥,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他了。”
江玄瑾轻声说:“他已经回来了。”
就在天上,依然守护着他的国,他的家。
“哦。”江照月眨了眨眼,“那我怎么没看见呢?”
这是司扶倾第一次见到活着的江照月。
彼时她只有七岁,还是小女儿的娇憨。
她将檀木盒拿出:“元帅还有事,他托我先把礼物带给你。”
江照月很欢快地接过。
“小妹。”江玄瑾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大哥要走了,去北方,等大哥回来给你好看的首饰,多准备些嫁妆,送小妹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哎,大哥,你可别抢我的活。”一旁,江二公子用手肘撞他的胸,“小妹的嫁妆我包了,看我杀上千百个蛮夷,砍下他们的头颅,都给小妹。”
“好啊好啊。”江照月跳起来鼓掌,“谁杀的敌人多,谁就是我最好的兄长。”
“那我肯定是小妹最好的兄长。”江六公子得意洋洋,“我要把大哥和二哥都踩在脚下。”
江二公子勃然大怒,追着他打。
江照月是他们唯一的妹妹,自然要宠着。
司扶倾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手指握紧。
可江玄瑾没能回来。
江家九兄弟一个都没能回来。
夏历682年,江玄瑾单枪匹马杀入蛮族统帅之账,以一敌百,最终阵亡,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无衣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江照月忽然拉住司扶倾的衣角,“你跟我来。”
司扶倾怔了下,被江照月拉到了一旁。
这个时候她收了笑:“其实爹爹已经走了了对吧?我都知道,你们不用瞒着我。”
司扶倾沉默了一瞬:“是,但元帅是准备看小姐出嫁的?。”
“出嫁?不。”江照月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和平静,“江家守国门,我是江家人。”
司扶倾的身子蓦地一震。
先前的天真嬉笑,竟然是她装出来在哄江夫人和江玄瑾。
“我经常听父兄说蛮族如何残杀北州百姓。”江照月抬起头,“无衣哥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司扶倾怔了下,手指缓缓握成拳:“国恨家仇,不敢忘,至死方休!”
老皇帝在时,蛮族几乎侵占了整个北州,自立王庭。
多少夏人被辱被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甚至有两次被他们打到了中州永安城,眼见着就要颠覆大夏朝。
朝廷依旧不管北州,任由城池沦丧。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哪怕是江海平也无能为力。
直到胤皇登基,北州开始慢慢收复。
但确实不是几年就能将蛮族连根拔起的。
这场仗打了整整十三年,一直到胤皇故去。
年仅六岁的江照月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无衣哥哥的这句话,我记住了。”
司扶倾眼神一震:“你……”
她知道,江照月真的做到了。
她用她的生命,誓死守国门不退。
司扶倾的手放下,有些不敢去看这个太过懂事的小姑娘。
历史的残酷性就在这里体现了。
什么也知道反而很残忍。
她知道江照月22岁就会死,知道这位未来的镇国女将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江照月坐在椅子上,眼神里带着憧憬:“大哥二哥都走了,等我长大,我也要去找他们,陛下也说了,等我长大,就让我带兵打仗,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比男儿差。”
司扶倾声音很轻:“你大哥二哥……”
江玄瑾和其他弟兄此次奔赴北州,一去就是七年。
七年后他们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是尸体。
她低头,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江照月一懵,她有些手足无措:“无衣哥哥,你……你怎么了?”
司扶倾用袖子将眼泪擦掉,微笑:“没什么,你真的很厉害。”
而是她见过了鲜活的江照月,无法想象这位镇国女将死去的悲壮。
“我现在还不行呢。”江照月晃着小短腿,十分骄傲,“我大哥最厉害了,百姓们都说他比父亲还厉害,以后会是更厉害的大将军。”
“而且他还是我们家长得最好看的,都有不少人上门求亲了,不过大哥好像对儿女情长没什么兴趣,唉,我还想要一个侄女呢,他真是没用。”
司扶倾眼睛眨了眨轻声笑:“是啊。”
将来远胜其父,可惜没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