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确实大方。
不过说实话,其中的水分可是不老少。
再怎么,他也到不了能比肩孟尝君的地步。
像罗广亮,纯属就是不知内情,高估了这些服装的实际价值,才会被唬住了。
这并不奇怪,在这个年头,个体经济才刚刚起步,经济主体仍以国营性质为主。
大多数走商店商场渠道的商品,交易价码仍然是长期恒定的。
涨价,那得国家说涨才行,而且绝对没有自由议价的可能。
尤其是工业制品,即便国营商店会对某些特定商品做减价处理,幅度也相当有限。
这就导致在罗广亮的认知里,这些正规厂家生产的衣服即使再便宜,那也不会太离谱。
最起码也得七八块一件,这就了不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给这一车货最少也得四千来块啊。
像宁卫民这么送衣服,确实就跟见谁给谁塞钱没多大区别了。
这样的人情显然大得要命。
可实际上呢,这些玩意却都是宁卫民以出厂价的两折半拿来的,哪儿值得了那么多啊?
这些商店里零售价十一块八的的确良衬衣,出厂价是十块二。
宁卫民拿货的平均成本却只有两块六。
商店里零售价八块九的秋衣秋裤,出厂价是八块整。
宁卫民拿货的平均成本仅仅才两块钱。
所以这一车的衣服,六百来件,对宁卫民而言,不过一千三百块钱而已。
他给李主任撂下的二百件,表面上价值两千,可满打满算,实价儿才四百五。
甚至于按照企业间约定俗成的财务惯例,这笔钱,宁卫民还可以“扎”上一个月,之后再给红联厂开支票呢。
同样的,由于在下半场,皮尔·卡顿公司还将把这批货再转手给宁卫民个人,这种交易的本质上是左手倒右手。
宁卫民也根本不用马上拿现金给公司补上窟窿。
只要公司的账目上资金充裕,他还可以照样以一个月为期,到了时间再把这笔钱给公司补上。
这就意味着,里外里他能拖出差不多两个月的账期来。
另外,由于国家给予外资企业的优惠政策。
皮尔·卡顿公司这边,目前连交易税都是全免的。
宁卫民顶多把理应交税的钱,留下给公司作好处,账面上就足可以交代过去了。
那不妨想想看吧,有这两个月的时间差,这小子光卖货,兴许都能把货款给卖出来了。
这笔生意对他来说,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那到他手里的这批货,跟白给,又有多大区别?
他舍的这点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要不说呢,就这份儿礼送的,他绝对是赚大发了!
虽然街道办事处的级别是小了点,可那也是政府的基层机关啊。
仅仅花了这几百块钱,便能获得整个街道办上上下下的好感,能买到一级权力的鼎力相助,难道这便宜占得还小啊?
再不知足,他宁卫民简直都不是吝啬小气了,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至于这件事中最关键的一个核心问题。
为什么宁卫民就能用这么低的价钱就拿到红联厂的货?
为什么他就可以不受红联厂相关制度规定的五折限制
其实其中的诀窍特简单,全靠一句老话啊——制度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既然任何制度都是靠人来制定和执行的,那变通一下,找个空子钻一钻就好了嘛。
确实,按照相关规定,作为服装生产企业,库存积压产品只能按五折发卖。
可同时,对于产品因为意外而破损,企业在处理程序上却有着充分的自主权。
这就是说,只要红联厂领导首肯,愿意签个字,把一部分产品认定为意外损耗。
然后打个报告,走个程序,就可以彻底销账了。
即便是这批产品变得一钱不值,也没人会真正为此负责。
这点经济损失对接外单的红联厂根本不算什么。
用企业接外贸订单的利润背下来就可以了。
说白了,其实这就是一场文字游戏。
跟宁卫民在斋宫一开始用优惠的噱头、搭售的方式,来卖工艺品,道理是一样的。
总价不变,只要在项目上和数量上做点花头就好了。
这一项多报点,那一项少报点,最后一平均分摊,价钱也就下来了。
还有瑕疵品呢,价格能低至三折二折,但这又是另一说儿了。
这就是宁卫民最终以低得不像话的均价吞了全部的库存品和瑕疵品的真正原因。
不能不说这法子简直太顺理成章了!
不是闹耗子了吗?
那报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儿啊。
再说了,库里搁置的时间久了,也难免潮了、霉了、糟了,这都是可能的。
反正库存衣服,究竟是不是达到破损标准,还不是厂里一句话的事儿嘛。
这样的内外达成共识的交易,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去质疑或去责问。
要不怎么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呢?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