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老爷子眼睛多亮,话有多绝。
尽管翟家的俩儿子,连带俩儿媳妇,全都不理解。
为什么自家老爷子明明有单元房不住,非要赖在这儿住平房。
难免在背后抱怨老家儿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是不肯进步,开落后的倒车。
可宁卫民却不能不发自内心的佩服这位翟大爷。
这老头儿,才算活通透了,是真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日子的人。
不过也正是基于这点,一切花招对老头都是没用的,宁卫民不免倍感棘手。
虽然于情于理,他都该满足人家的这点简单的要求。
可由此而来的关键问题是,他上哪儿找带宽敞院子的平房去啊?
满京城的平房虽然多,可要想弄个这样标准小院来,那反倒比弄楼房难多了。
谁让当下以楼房有市场,平房没市场呢。
想买的话,不但得麻烦吕所长帮忙留意,还要安心等着碰机会才行。
什么时候碰见了什么时候算,时间太没谱了。
何况即便真找着了这样条件的房,大概率也是会有别人住着的。
难道说他为了腾这套房,还得再买一个院子,然后再费心思去动迁另一套房的住户?
兜这么个大圈子搞置换,怎么琢磨怎么像脱裤子放屁。
租也不行啊。
房管所现在可没房,租就只能从私人手里找,而这种院子,私人开的租金可不便宜。
慧民烟酒店的房租,宁卫民每年都主动给“张大勺”涨百分之五,现在都快五百一个月了。
翟家又不做生意,哪怕一百块也负担不起啊。
虽然宁卫民大可以帮着翟家掏个一年半载的房租,那以后呢?
别忘了,这可还没到外地人大批进京的时候呢。
当商业大潮席卷而来的时候,房租就得飞起来。
这么干才叫后患无穷。
所以这件事近似于无解。
现实困难死死的绊住了宁卫民的脚,让他就差最后的一步,而无法彻底把五号院拿在手里。
烦恼了好几天,宁卫民也没想出怎么才能啃下这块硬石头来。
不过世上的事儿还就是这么绝,有些事就跟一层窗户纸似的。
恰恰是不经意间,宁卫民就获得了捅破了捅破这张纸的灵感。
4月27日这天下午,宁卫民坐在办公室翻看报纸。
他翻看第四版时,发现在“京城个体劳动者协会成立”的这则消息之下。
报纸上还刊登了半版京城工美大厦销售仿制唐三彩马和唐三彩骆驼的图文广告。
为此,他不禁哑然而笑。
敢情这一年的年初,唐三彩的仿制工艺刚刚取得成功。
由于这年头还没有知识产权保护观念,该仿制工艺在国内迅速流传开来,唐三彩仿制迅速成为全国制陶行业的潮流。
这一年,基本上每个企业都在仿制,而且仿制的产品绝大多数为马和骆驼。
市场销量也很好。
无论机关干部还是知识份子,但凡有点附庸风雅的心思,差不多都会买个一两件摆在办公室。
就像天坛园长,因为知道宁卫民喜欢瓷器,就专门给他送来了一对骆驼。
宁卫民碍于情面,也只好捏着鼻子摆在办桌上。
不过说实话,这些流行的仿制品在宁卫民的眼里,肯定纯属笑话了。
尤其当他看到广告上写明,这两种商品在国营工艺美术商店的售价后,他更是觉得份外可笑。
五十二块钱?
这都够在文物商店的柜台买个“同光”的大碗了。
买这破玩意,那不亏大发了嘛!
这可真是大坑啊!
不过,笑过之后,宁卫民跟着心里一动,就又打了一个激灵。
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顾得上去斋宫看看孙五福收上来的旧货了。
如今这些唐三彩的仿制品在市面上流传这么多,这孙五福可千万别再当成好东西淘换回来。
那不白白上当吗?
不行!得赶紧跟五福打个招呼
于是也不敢再闲坐了,宁卫民赶紧拿着这份报纸,麻溜儿出门奔了天坛北门,一直溜达到了斋宫。
结果没想到,今儿想见孙五福居然还挺费劲,这家伙就没老实待在他的屋里。
宁卫民一直转悠到斋宫的紧后头,才看见这孙五福穿着一身脏工作服,一个人正拿着水管子浇树呢。
旁边还有辆装着园艺工具的手推车,看样子还翻了翻花圃的土。
宁卫民登时就不高兴了,他还以为是天坛的园丁欺负老实头,把他们该干的活儿甩给孙五福了呢。
可等这孙五福过来一说道,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嗨,宁总,你问我这个啊?闲着也是闲着啊,我就帮着松松土,浇浇树呗。”
“我本来就是庄稼人嘛,弄这个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我拿你那么多钱,在这儿白住白吃的,本来就该多干点活儿,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哎,你别错怪他们,那些公园的人都对我挺好的。没人强迫我,我自己乐意的。你看我自己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