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州西边,有座叫做武威的城池,是当年宁致率军将北蛮军赶到这里后,筑城颂威,震慑北蛮的地方,项州建立后,一些伤残老兵带着家眷就留在了这里,宁致对这些老兵老卒素来照顾有加,于是便让项州牧拨了些钱粮,将原本的小镇重新修葺,拓驿道,立城墙,筑城楼,没几年便成为项州西部一座规模堪比天水城的大城池。
武威城里的百姓就和他们城池的名字一样,崇尚军伍,这也和他们大多都是宁家军出身有关,走在武威城里,随随便便碰到的老头,都可能是二十多年前杀得北蛮不敢还手的骁勇战卒;如今项州军十二营中的留下营中一多半都是武威军士,就连他们的将军陈辛如都是武威老卒之后,据说和宁老将军还有些渊源。
城外,距离武威城还有一段距离,宁延骑马在行人如织的驿道上,次年春日,空气中冷气十足,宁延没有着急入城,驿路两侧枯树冒新芽,一位叫卖项州花糖的商贩在距离驿道二十步外的地方搭棚售卖,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虽然驿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能停下来买份花糖的却很少,宁延走出驿道,走在沙砾地上,径直来到花糖商贩前,商贩也是许久为开张,看到一个腰间钱袋鼓鼓的富家公子来此,赶紧笑脸相迎,“公子,来一份,有桂花的,牡丹花的,月季花的,还有青州海棠花,荆州樱花,这都是自家祖传手艺熬出来的上好花糖,不好吃不要钱。”
面前竹篓里放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搪瓷瓦罐,只是站在竹篓旁,就能闻到阵阵花香,记得小时候自家门前也有一家售卖花糖的商贩,四哥最是喜欢,那个时候自己年龄小,母亲不让吃,四哥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偷偷给他嘴唇上摸上一些,让他尝些甜味。
闻着熟悉的味道,宁延俯下身子打趣道,“这花糖手艺算是项州独有,只可惜熬制花糖工艺繁琐,这一瓦罐糖浆怕是费了不少时间,相对的,这一份的价格怕是不低,你刚刚说不好吃不要钱,我若是吃完了,故意说是不好吃,你还能找我要钱吗?”
年轻的商贩倒呵呵一笑,“公子还是懂得多啊,但这话我说出去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公子觉得不好吃,那该不要钱也是不要。”
宁延轻声一笑,指着一个写着海棠花的瓷罐说道,“来份海棠花的。”
年轻商贩点头哈哈一笑,随后熟练的打开糖罐,香气扑鼻的海棠香沁人心肺,只见男子从竹篓边拿出两根牙签一般的竹棍,在糖罐里来回翻搅,粘稠的糖浆随着男子翻动的手心凝聚在两根竹签上,最后男子用力一拉,一份香气扑鼻的花糖就算做好了,差不多婴儿拳头大小的糖浆裹在竹签上,量也算足,没有偷工减料。
轻轻抿上一口,挺甜。
“报个价吧。”宁延边吃边说道,
年前商贩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
宁延笑了笑,一边吃一边说道,“倒是真的不便宜啊。”
年轻人合上瓷罐,笑着说道,“您是懂行的,我这价格算低的,你就像进了武威城,或者是去了敦煌,那这一点不买上个四五十文都说不过去,我爹是军中老卒,跟着老将军攻城掠地十余年,在和北蛮铁勒屠的最后一战中断了条胳膊,老将军心善,将我爹安置到武威城中,还给了我们家一笔不小的安家费和抚恤金,我爹说过,这人做事,图个问心无愧,行军打仗也好,做商做农也罢,该多少就是多少,这钱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在这世上走一遭,谁都不容易,能图个温饱就够了。”
宁延是没料到眼前商贩居然是宁家军老卒之后,这商贩年纪轻轻说得出的话倒是很透彻,“这就是你不去城里买,而在城外的原因吗?”
“算是吧。”年轻人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卖弄了几句,让公子看笑了。”
宁延自嘲道,“看什么笑,世上能有几个人活的如此透亮,倒是挺羡慕你们的。”
年轻商贩也是健谈,看着宁延说道,“说道羡慕,其实应该是我们这些人羡慕公子这种读书人,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像我们,这辈子也就这一亩三分地了。”
“高手在人间,小哥也算是市井中的藏龙卧虎,高人也。”宁延说着便竖起大拇指。
两人相视而笑,最后宁延拿出一些碎银递给商贩,大概值个一百多文钱,年轻商贩当即就要还给宁延,被宁延回绝,说就当是给家中老人买份花糖了。
老人苦了一辈子,也该尝尝甜了。
年轻商贩只觉得面前公子和自己碰到的都不一样,眼神中透露着悲悯的善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个人一辈子会碰到很多萍水相逢的往来过客,经不起推敲,大多都是相见之后便再也不见,能不生厌已是难得,若能留个好念想,便就是十分难得了。
宁延骑在马上,吃完了花糖,遥望眼前武威城,沿着驿道望去,天边云层厚重,层层铺叠,伴随冷风吹过,厚重的云层好像就要坠下一般,有种九天之云下垂的感觉。
宁延勒马入城,城外有守将,但比天水城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