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应疏蕴的黑色羽绒服上,多少有点狼狈。
他打开手中的GoPro,长臂一举,伸到两人前面。
应疏蕴见摄像头正对自己,忙拉高围巾,手离开握把去遮脸。她不爱拍照,总是忍不住肢体僵硬。感觉到她的抵触,许获把相机翻转,对着远处,呈第一视角记录。又拉下她的手重新放回握把。
“挺好玩的。”
“啊?”速度太快,风呼啦啦吹过,她只看到他嘴唇微动,“你说什么?”
“我说挺好玩的。”许获凑近,大声重复。
她点点头,“那就好。”要赚人钱,就得让人开心。
雪橇犬们不知听了什么指令,又是一个急转弯,两人被力道甩弯了身,赶紧抓紧握把。
和浅尝辄止的旅游团项目比起来,大卫确实尽力。带着他们跑了好大一圈,才返回原地。拍打干净身上的风雪,才告别。
*
坐回车内,许获翻看着手里的素材。威尔像冲锋陷阵的大将军,身姿矫健,奔跑间满是活力。
“你养过狗吗?”
应疏蕴握在档把上的手顿住,“养过,是只边牧。”
她缓缓启动车子,“很听话,叫焦糖,她背上的毛发是棕红色,就像布丁上的焦糖一样。”记得她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应把焦糖带回了家,一直伴着她长大。其实焦糖不止听话,还很勇猛,有次她差点被贩子拐走,也是焦糖咬着贩子的腿,任凭对方怎么打都不松口。
“那肯定很漂亮。她现在在国内吗?”
应疏蕴伸手指了指头顶,“在天上。”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她把车开上路,“生老病死,她算是长寿的。最后那几年明显老了,跑不动了,连散步都疼,老趴在家里看着我们。我就买了个板车,和家里人一起把她搬上去,推着散步。她很开心,一直舒服地眯着眼。”
焦糖的过世伴随着应疏蕴的成年,彼此都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她很少说这么多,那声音里都是怀念。
“有你这样好的主人,她肯定也是幸福的。”
应疏蕴转头看到许获眼里的真挚,急忙收回视线,含糊道:“也许吧。”这个人好像把自己看得太好了,她一时心慌。
“你想再养一只吗?”如果她想的话,许获想好好挑选送她一只。
“不了吧,”没钱没时间,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来,“再养一只也不是焦糖呀。”
“哦。”
他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又觉得建立一段崭新的连结并非坏事。
*
车内后视镜下,悬着一个北极熊的挂饰,随着行进晃晃悠悠。
阿拉斯加日照极短,太阳坠在半空,呈下滑之势。应疏蕴没有右转返回主干道,直行往前开去。那橙色暮光穿过车窗,晕染了她半张脸。
许获想到了童年时的某个午后,同样的光洒在不小心睡着的母亲身上,此时此刻,他感到了同样的柔软。
车子拐下公路,往前又开了一段。似是为了确定到达了目的地,应疏蕴眼神尤为专注。熄了火,低头解安全带:“走,下车,带上你的相机。“
推开车门,轻盈跳下,风从后面吹来,长发扰过她的面容。
”还你一场日落。”眉眼带笑。
育空河,这条曾因往昔淘金热被污染的母亲河,此时正在眼前不息流淌。布鲁克斯山脉横贯东西伫立在远方,蓝色冰川巍峨肃穆。
许获找好机位,架起相机。又拿出一次性胶卷相机走近应疏蕴,那霞光覆盖冰川湖泊,以及她的脸。
他按下快门,把相机揣进口袋。
“那是布鲁克斯山脉,”应疏蕴指着远方,“那个最高的是伊斯托峰。”不高,只有2761米,却是北极圈内最高的山脉。
“山的那头是什么?”
许获边问边躬身在地上寻摸,找到一块小石头,侧身往眼前河水里扔了过去。河水流速不低,飘了两下就沉了进去。
“北极圈?”应疏蕴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最远只去过北极圈的边界。听说原住民住在那一头。往北有个叫乌特恰维克的镇子,是美国最北端的城市,三面都是海,没有公路可以到达。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可能是那个样子?”
她兀自想象着,因为太冷,双手抱臂轻轻摩挲。又继续道:“现在这个季节,那里应该处于极夜。”
“极夜?”
“嗯,没有太阳。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之中。”
远处的太阳也缓缓往冰山后隐去,橙色的光芒更盛,似要裹挟世界万物。
“那太阳会再升起来吗?”
“会的,好像是一月下旬吧。”
“那就好,”许获偏过头不看夕阳,直望向那盛着夕阳的眼眸,“你昨天是不是想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