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背累了,抬起头往主席台上扫两眼,看到周影好像听得很认真,剑眉星目间染着专注的神情,和刚才跟她抢卷子时判若两人。
毕竟站在主席台上,要做个严肃认真的表率。林疏语觉得他假正经,看到他这样的神态反而觉得想笑,笑他身不由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这么想着,思绪早就跟着飞走了。
刚才背到哪来着?“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下一句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
她干脆作罢。
正好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钟磬音在身后戳她。
“小语,快看,是张衍。”
她在看到张衍上台的时候,莫名心下一凉。
他们学校誓师大会的惯例是让年级第一上台念已经准备好的稿子,可是开学考试,年级第一是她。这也就意味着,刚刚考过的一模成绩出来了,而她很有可能没考好。
她还在回想到底是哪丢了这么多分数,就被班主任派去喊人。
学校给每个班都发了条幅,到了在条幅上签名的环节,蒋真让她去叫周影回来。
她只得再次当着全年级的面跑到主席台下,尽量放低声音朝周影喊道:“回去签名。”
她不敢对上年级主任凶狠的目光,给周影使眼色,让他去和赵华交涉。
赵华很快答应了,但他们还是回去晚了,条幅上几乎快没地方了,满满当当都是名字和一些大家想说的话。
他们班的条幅是“一腔热血站中考,满腹经纶写人生”,“林疏语”三个字被工工整整、规规矩矩地写在“考”字的上面。
周影挥笔在“考”和“满”之间写下两个大字,又在紧接着在底下写了一行小字:“拼个青春无悔!”
他写完后继续回台上举牌子,大会也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赵华拿着名单上台:“下面我来公布一模考试的成绩。”
台下一片哗然,这是之前彩排时没提到的环节。
“念到的前十名的同学请上台领奖。”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既是惊讶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也是惊讶年级主任会突然以这种形式公布。
“第一名:张衍。”
果然如她所料。
“第二名:胡言。”
直到念到第十个名字,林疏语才长舒一口气,走上台去。可是她的心并没有轻松下来,虽然她在班里还是第一,但年纪第十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可高兴的,更何况是从第一退步下来的。
他们十个人从右到左依次排开,林疏语在最左边。本来离在旁边的周影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发完奖状要合影时,校长和主任们都凑了上来,站到正中间,把林疏语又往旁边挤了挤,正好挨上周影。
“第十?”他明知故问。
林疏语没搭理他。
校长突然拿过话筒,有几句临时的感想非说不可:“同学们,请一定要珍惜你们的青春年华,在接下来的一百天里,努力拼搏,未来正掌握在现在的你自己手里!”
很多年后,在当时校长口中的未来已经到来之际,林疏语在回想起这些话时,才生出些感慨之情。当她以过来人的上帝视角去俯瞰那一个个稚嫩的脸庞时,由衷地觉得校长那时说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青春实在太美好的,像被烈日炙烤着,最热烈,也正以最快的速度蒸发着。
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将它虚度,如果不留下些刻骨铭心的时光,让它像风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是最轻易的事。虽然有长长的几年,可她只是一个转身,便连影子也抓不住。
可那时的她只是侧过头来问周影:“你有后悔的事?”
还没等他回答,校长已经带着学生们喊起口号,“我们一定赢!”的声音响彻操场。
摄影师就在此时抓拍。
林疏语和周影都刚反应过来,没跟上正在喊的口号,却正好看向了镜头。
在后来拍出的照片里,其他人都在嘶声裂肺的呐喊,只有他们俩和周围格格不入。
林疏语的身高只到周影的鼻子,短发留到耳下,拿着奖状站在那里,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周影则严肃许多,不好惹的样子。
清澈干净的十五岁,就这样被定格在镜头里。
后来过去许多年,细数起来能算作是他们两人的合影的,竟只剩下这么一张。
周围的声音太吵闹,以至于林疏语不知道周影当时到底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但是在一片“一定赢”的呐喊中,她忽然就想起了刚才背诗时没想起来的那句。
震耳欲聋的声音被隔绝在外,她只在内心默念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